女人说，可是这需要用你的灵魂作交换，你愿意吗？她说她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

然后，那个女人俯下了身，捧着她伤痕累累的脸，轻轻地，又深深地给了她一个吻。

那个吻缠绵而贪婪，掏心掏肺，入髓入骨，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拖拽着她沉向黑暗的海底。夕阳的余晖穿过女人皂色的长发，映得她的眼睛闪出蛇一样的光芒……

————————————————————————————————————————————————————————————

少年的眼睛闪出恶毒的光芒，只见他左手起势，食指与中指并拢，拈了一个剑诀，口中喝道：“着！”随手指处，蓬蓬两声，雪地上的香烛顿时冒出青烟，而围绕苏菲划下的圆环则升腾出焦黄的火焰。

火信吞吐，香烛与硫磺硝石的迷雾风吹不散，它们迎风游弋，有生命似的，沿着一道看不见的轨迹，纠缠攀附，化零为整，徐徐地融为一股。

圆环之外，少年重新提起插入雪地的竹竿，口中催动巫咒，竹竿凌空虚指，那道集合而成的软绵的烟枪，一个俯冲，抢入环内，自下而上，一环套一环地绕住了苏菲全身。

苏菲气为之窒，那烟宛如绞绳，恨不得勒进她的皮肉才好。苏菲眼睁睁地瞧着那股浓烟得寸进尺，烟首化作一个青面兽头，又由青变黑，狰狞跋扈，其状可怖。黑烟兽头已迫近眉睫，却突然间顿住了，高频颤动着，不断地蓄势放大。

少年念咒的声音开始加速，一声历喝：“进！”

峡谷里刮入一阵大风，山间的柳树林簌簌作响，少年衣诀翻飞，身影隐入风雪。乱雪激荡，左冲右突，猛兽一般四处乱撞，却怎么也入不得那圆环的分寸之内。苏菲眼前的黑烟兽头如得号令，蓦地摇身一变，裂一为七，七道黑烟分赴苏菲七窍，急不可待地侵犯滋扰。

苏菲眼前一黑，眼耳鼻舌同时感到一阵持续的灼热，那灼热顺着经脉，一路所向披靡，贯穿五脏六腑，最终涌入心间。她的心脏似乎只堪一握，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死命挤压，而另一股潜伏在她心底的力量则揭竿而起，妄想逃脱；终是逃脱不得。人心成了角斗场，两股力量你来我往，殊死困斗。可怜苏菲，如万箭穿心般，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据说人之将死会看到自己一生的过往，但是苏菲眼前却只有黑暗。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底，怒号的幽魂，所谓寒冰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如果人死后真的有天堂的存在，那么她是不配进入天堂的，寒冰地狱才是她的归宿。十六岁那年与那个皂发女人的交易注定了她无尽的沉沦。

她能感到她的心脏正在衰竭，深海里一双双索命的手正撕扯着她的灵魂。然后……

然后，一丝柔光照了进来，一个慈悲的声音微弱地响起。那光颤颤巍巍却并不熄灭，那声音隐隐约约却并不断绝。那光来自于记忆深处的少年道人，他的声音充满了对罪人的惋惜和宽悯，如同饶恕和恩赐，救赎和超度。

——原来他在，他一直都在！

那个轻衣薄衫的少年道人，他没有离弃她，他看顾着她、守护着她、庇佑着他。在死亡的边缘，她乞求他圣洁的光辉笼罩，心甘情愿地以匍匐之姿凝听他的无上智慧。他是她是神，有他相伴，死亡亦不再可怕。

再然后，拽着她心脏的手松了，那竭力突围的力量也安分了，苏菲的眼前重现了光明。

圆环的火焰熄灭了，环外的香烛七零八落地溃散一地，而那施咒的少年则退到了一边，弯着腰大声地剧烈咳嗽。

“师兄，出什么事了？”高瘦的老者见势不对，从附近的山坳处跑了过来。

少年匀过气，刚要开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箭。

老者大惊失色，赶紧搀扶住少年。少年手一甩，推开老者，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苏菲，断断续续又咬牙切齿地道：“想不到……这贱婢身上……另有有高强的法术加持……祖师爷爷的法儿居然……居然……”“哇”地又是一口血痰。

“哪位高人有这等手段？会不会是师兄记错了法儿，一时失了手……”

“啪——”一个耳光扇到了老者脸上。少年再次运气，在压住胸中的翻涌气血后，勃然大怒道：“滚一边去，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这样说话！”

老者捧着挨打的脸，一脸惶恐地赔笑道：“师兄息怒，为弟的笨嘴拙舌，师兄大人大量，万勿见怪！师兄法术精湛，乃我辈翘楚，提起师兄‘绝尘子’的大名，门中同砚无不钦慕有加，个个以师兄为楷模，小老儿就算再借十个胆，也不敢对师兄有丝毫不敬，师兄明鉴……”

少年余气未消，正待训话，忽见几个灵童从附近的山石上跳了下来。峡谷的入口处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人，隔得老远就听见那人大叫道：“绝尘子师兄、徇光师兄，救命！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