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高喊着惊坐起身。
“郡主,你醒了。”小月连忙走过来,匆忙拿来帕子,给我擦拭一头的冷汗。
我回过神,目光迟缓地扫过周遭,这才慢慢吐出憋在胸腔的一口气,原来,是做梦。
“我睡了多久?”
“大约两个时辰。”
我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胡乱擦了一下,吩咐道:“那应该快傍晚了,快帮我整整头发,我要去何妃那里,打听一下陆青哥的事。”
“陆公子已经回来了。”
“嗯,我知道他还没有……”我急匆匆披上衣服,正要往外走,突然停下,“你说什么?”
“陆公子刚才已经回来了。”小月抬起头,声音轻微地回了一句。
我脑中一片空白,怔了半刻,才猛地拉开门往外冲。
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如圭如壁。
“小妹。”他原本侧身站着,神色平静,寒潭般幽深的眸子淡淡看着远方,此时循声望过来,目光集聚,落在我身上。之后,他微微一笑。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睫毛止不住地颤抖,倏然红了眼圈我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是莫大的幸福,而且他还笑着,笑容如此珍贵,拥有着让人安心的巨大力量。
平复了心绪后,摒离宫人,我告知了陆青今日上午发生的事,然后急急追问他这两日的情景。
他缓缓启口道:“这两日我确实在太玄殿,不过遵照皇命留在后殿,未能与你照面。如小妹所想,圣上确实因为某些事将我强留下来。倒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摇摇头,既然是圣上的安排,又怎么能怪陆青呢。
“至于圣上问你的事,他也问过我,我的回答并无两样。”
“可是,丹妃不是已经自请出家,三王爷也会奔赴西南封地,圣上还在怀疑她?”我实在不解,明明他已和丹妃“达成交易”,为什么还在要在我和陆青这里旁敲侧击?
陆青道:“如今的结果,圣上乐见其成,也愿意接受,但他向来疑心甚重,总还有些顾虑。不过,从他这番言行,可见并无实际线索,不过是虚晃一招。”
“嗯。”我点头赞同,想起梦中情景,此时还忍不住头皮一麻。
“另外有一件事,我回来之时,圣上要我转告。”陆青忽然面色一正,望着我,轻声道。
“什么事?”
“你当晚被掳入宫中,确是丹贞太妃所为。”
在我满面惊愕中,陆青缓缓将此事道来。原来,丹妃太妃托成肖将军向圣上传书一封,信中亲口承认私派车马前往将军府的事,但是却和我们想的完全不同。
据说,那日的情景是这样的:
一早起身后,先皇便觉得身体异样沉重,反复斟酌后,下定决心让术士尽快卜定时机,接祥云之身韩且歌入宫,以术法祛除病魔。之前他一直心有芥蒂、难下决定,是因为那术士曾提及此术是再次向天延寿,算是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招,如果这一次再不成,那恐怕……
而今日的先皇,病痛难忍,就当着丹贞太妃的面遣刘公公去办此事,衷心的老仆自然不敢耽误,快步去往术士住处,却不巧碰上术士择时闭关之际,只得在外候着。
约莫半时辰后,丹贞太妃也来到承天台。她称已得圣上口谕,念京城和钺氏镇还有段路程,请刘公公传令肃瀚言,先召祥云入宫候旨。刘公公久等无果,正着急着,所以连忙领命派人去了太师府。
却不料这天中了什么魔怔,传信的人回禀刘公公,肃太师也不在府内,未能及时应召。
刘公公正要回禀先皇请示,却被太妃拦下。
她称先皇刚刚入眠,不宜打搅,可是形势所迫,所以斗胆出计,由自己先派车马前往韩将军府请祥云入宫,以免贻误病情。
刘公公虽知先皇与韩将军的约定,但焦急无奈,加之先皇确有召见祥云的旨意,便应和了。
丹贞太妃派出朱颜殿内主膳房的李公公。因为此人家住钺氏镇以北,省亲时必然走过几遭,路途熟悉、又算是自己宫里的人,不会泄露了先皇病重行术之事,才被委以重任。
李公公领命走后不久,先皇悠悠醒来,一番沉眠之后,精神竟好转很多。术士继而前来,一番卜占,定下两天后的午时,天地正气最盛的时刻再行术法。
先皇恢复了精神,便径直去了好些日子未去的书房,丝毫没有问起肃太师接祥云进宫一事。刘公公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此时,丹贞太妃派去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丹贞太妃信中解释,自己一时心急,贸然派人去了将军府接人,原想着先安置祥云、待肃太师进宫时,再告知先皇。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她的意料。
那日,先皇趁着精神头批注些折子,不免疲乏,就早日安寝了。如往常一样,他依旧召丹贞太妃侍寝。只是夜里,先皇忽然醒来,一时兴起,对太妃说,想看两人初见时她曾跳过的那支舞。拗不过先皇,太妃只能匆匆回朱颜殿找寻那件旧衣。
却不料,这短暂的分离竟然成了永别。待太妃取了衣物回来,才发现先皇悄然驾崩,巨大的哀痛之下,她丧失神志,昏昏然直到当时的太子颜恒进宫,都全然人事不知。
对于我入宫一事,丹贞太妃言称,本来交代了李公公,将祥云接进宫后请入朱颜殿,但不知为何会发生有人中途截阻府内车轿,以及李公公将我关入冷宫之事。她那几日因先皇故去,匆匆去了皇陵,竟于一片混沌中将我的事抛之脑后。
这便是丹贞太妃口中所有的事实。
“李公公?”我惊愕地摇摇头,“刘公公变成赵公公,现在又是李公公。想必这位李公公也找不到吧?”
“是也不是。”陆青微微颔首,“丹贞太妃后殿膳房确实有一位公公姓李,只是,他在丹贞太妃被送入皇陵后不久,忽染恶疾,被送出宫外隔绝,之后暴病身亡,早已埋了。”
“这便是死无对证了。一个突然冒出的李公公,一个音讯全无的赵公公,这宫里的鬼真是不少。”我冷冷一笑,“照丹贞太妃所言,她承认是她派人接我进宫,但只是出于急切,不得明说而已?”
陆青点头,“她是如此说。照这一番说辞,就算有失,也算不上大错。”
“好一个全然不知,就推得干干净净了……”我心里分外憋屈,“圣上居然相信了?”
“圣上表面是信了,因为丹妃承认了这事,而她现在又构不成威胁。其余的事,缓缓再议不迟。”陆青转而望向我,“圣上现在考虑的是,你信不信?”
我睁大了眼睛,脑海中忽然响起圣上今日最后说的那句话若是我告诉你的真相,你可相信?
“难怪,难怪……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我的就不重要了。所以他要我现在相信,我就只能相信。”我一瞬明白了,今日早上的事,并非只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圣上的试探,不仅仅出于疑心多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韩家今后在这件事上再无话可说,逼我承认了他选择的真相。
看来,这一场谋划还未查清,最大的受益人已经明明白白了。
丹贞太妃的说辞,虽不尽详细,但已解答了他心里的猜忌背后谋划之人正是她。更重要的是,她余生永驻皇陵的自请,让圣上无需亲自再找理由,就将轻松将她和三王爷远隔皇宫。圣上既可卸下防备,又免于被百官闲议加之,成希沅封妃,成家不会因此事生隙,仍将继续为皇家卖命,当然是最好不过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