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镇定,要克制,你不是小孩子,你是确确实实的大人,是独自一个人适应了这个陌生时代的人。我心中默念,努力睁大了眼睛,强忍住鼻尖的酸涩。
待情绪稍稍平复后,我哑着声音说道:“陆青哥,你抱得太紧了,我透不过气。”
因为贴近,我清楚地感觉到他衣衫下的肌肉刹那僵硬了。陆青好似梦中惊醒一般,猛地松开了手,呐呐道:“对……对不起,小妹。”
我从他禁锢中脱身,怕他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还没回答,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陆将,您拉下的东西找到没有,需要下官帮忙吗,这时辰不早了……”
陆青眼底掠过一丝阴霾,口中却客气地回道:“已经找到,我马上出来。”
知道外面是侍官催促,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担心,我也不是小孩了。”
陆青“嗯”了一声,道:“马上要到年关了,韩伯会进宫来,到时若是圣上容许,元姨、大哥、且行他们都会进宫来看你。”
我眼睛一亮,之前竟然忘了过年时我爹需要进宫禀回关情这一茬,也就是说,没过多久,我就能见到将军府的家人了。
见我神情轻松下来,陆青低声道:“我到了给你寄信,我会……尽快。”
我深深看着他,“你要小心,不要勉强。”
“我走了。”陆青终于拉开嘴角淡淡笑了一下,缓缓转身。
“等等。”我拉住他衣袖,从怀里掏出那个五彩琉璃的龙凤庙,笑盈盈对他说:“你看,你一直在我身边的。”
陆青先怔愣了一下,然后下一瞬,眼眸中似乎点起了焰火一般,从瞳仁深处溢出了真切的笑意,这笑意如春水蔓延,转眼就溢过了他的眉眼、唇畔,让他整个人像是发光一般,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好。”
陆青走了好几天了,我还在回味他最后那个简直暖的不像话的笑容,以及那句轻柔到几乎带着宠溺的回应,居然没留神地傻笑出声。
“郡主,你又在想陆公子了?”
“是啊。”我下意识地回答,撇过头去,看见福全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
“哎,你笑的这么假什么意思。南疆那么远,陆青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我当然要惦记了。”我莫名紧张,连忙解释起来。
“小的就问一问,可什么都别说。”福全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笑的古里古怪。
想八卦我?我白了他一眼,罢了,小孩子懂什么,尽胡乱琢磨。
福全看了我一眼,居然飞快地小声补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您和陆公子也不是亲兄妹。”
我一瞬着恼,站起来佯装打他:“别瞎想,我当陆青和亲哥没什么分别,我和二哥都跟他一向要好,你再瞎说,我就罚你晚上吃咸菜馒头了。”
“小的错了。”福全见风使舵般赶紧告饶,可怜兮兮地辩解:“上次开秋律君大人的玩笑,您不是没生气,还哈哈大笑吗?”
我冷哼一声,故意道:“就是太惯着你。你没事就去帮帮小月,她就没你的闲心。”
福全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临走前还有点委屈的嘟囔:“殿里的几个都看得出来,他们不过是敢想不敢说……”
我坐在那里一瞬气结,这小孩……明明知道我和陆青亲如兄妹,怎么还跟后宫那些娘娘似的各种八卦,前天还开司夜的玩笑。
司夜?那能一样吗?我刚气呼呼的想着,忽然冒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咦,都是不可能,为什么……我觉得不一样?
前天,福全挤眉弄眼地调笑,说我和司夜关系很不一般的时候,我想到自己和那个总是一张冷嘲热讽脸的少年居然被“八卦捆绑”,就觉得搞笑,全然没有当回事,当场哈哈大笑,调侃自己没有做君王夫人的气质。
可是为什么他提到陆青,我就不由自主生出紧张的情绪,心跳快了几拍不说,甚至都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瞎说。
我莫名地心慌了,该不会……该不会,我真的对陆青有什么别样的感觉吧。不,不,不!不可能!这太可怕了,我呼呼呼地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虽说古人早慧,陆青在这里已然成年,思想上比我成熟不少,但我之前一直把他当做少年,后来因他在宫中的照拂,就有了类似对兄长的依赖,可内心里,我还是坚定不移地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人是两个世界的。
在这个时代,家人、朋友陪我走过一些路,我也无法避免地对他们产生了亲情、友情,但是,我从没有放弃过寻找回到现代的方法,也一直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一定会回到自己的人生轨道上。
所以,我清醒地知道,不能任由自己沉沦于多余无谓的感情,也不能……由此伤害别人。
想清楚了这一点,我渐渐琢磨出自己近日的状态确实不对,难怪福全贱兮兮地开玩笑,这都怪我被陆青“美色所迷”,意志不坚。定然是陆青走后,我天天闲在屋里无事可做,才多出这些迷思,以后,绝不能这样下去。
做完决定,我一扫之前萎靡慵懒之态,转移注意,开始在东湖阁那浩瀚的书海中尽力寻找线索,其余时间,就和司夜、何妃他们走动走动。就这样,过了一阵儿,我再想到陆青时,心态十分平静。
我终于放下心来,果然一切还是正常的,当时的情绪紊乱定是离别的思绪干扰的。
年关将近,我收到家中的书信,是二哥且行写来的,他说,只要圣上不反对,爹入宫时会带上全家人。
看到这句话,我激动不已,想到和家人分别半年,眼看就要见面了,几乎是数着日子等待新年。
谁料天不如愿,就在快要过年的时候,圣上居然病了,据说是感染了一场风寒。他年轻力壮的,本不打紧,可是这位新皇是个心思慎重的人,竟然因此取消了年关时的百官庆贺大宴,就连边境的将领也不用亲身进宫了,还义正言辞地对外宣称是因先皇殡天之年,更要小心异动之故。
他这一取消,别人便罢了,倒是真苦了我,白白等啊盼啊这么久,结果一切成空,只能孤零零地留在宫里。
因为圣上的指示,新年的时候,宫里各处今年也只是略作修饰。我向来不喜欢奢华,加上心情不愉,更是没管此事,任由小月他们简单地挂了几抹红绸,贴了些红纸对子。
毕竟是过年,除留了些好茶和点心送去凤悟殿,我把圣上给的赏赐几乎都分给了寒秋殿里的婢女和公公们。因为人少,小月和福全拿的最多,其他人也不少,个个欢天喜地的,脸上的表情倒确实有几分过年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