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晕车不仅是身体的煎熬,更是心灵的煎熬,即便休息再久,只要一想到即将要走的路,还是会难受,倒不如加快脚程,早点到了就早点结束这种折磨。陆青拗不过我,虽然他也有自己的马车,平时更多在骑马,但还是不时抽空过来看我。
临近家乡的最后一段路,我几乎要虚脱了。东西是吃不下了,却还是扶着树吐了半天清水,等我漱口后坐回马车的时候,已经难受的有些恍惚了。
我似睡非睡地半躺着,由于虚弱坐不直,腰几乎全部斜靠在软垫上。之前坐着的时候觉得还好,如今身体的全部力量放在这垫子上,但凡马车有些颠簸,就觉得腰就像一下下直接磕在车梁之上,酸痛不已,只能不停自我安慰,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煎熬中,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懒得睁眼,背过手,揉了揉腰,让它短暂舒适一下。与此同时,我听到有人上车的声音帘子打开,一阵清风吹进来,带着熟悉的气息,是陆青又来看我了。
我闭着眼,没有力气说话,只抬抬手,做了一个前行的姿势。果然,没一会儿,马车又动了起来。
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抽走了背后的软垫,下一瞬,身体被一只温柔的手整个带入一个熟悉的环抱。闻着身后清爽的气息,我有点懵懂地想,难怪没有听到陆青下车的声音,他还留在车上。
马车车厢狭窄,他靠在厢壁上,右臂将我轻柔揽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一个软隔,卸去马车颠簸的力道,又用薄毯牢牢裹着我,把我包的好似一颗蚕茧。
我把脑袋倚在他右肩上,缓缓睁开眼睛,仰脸正对上他好看的下颌。陆青觉察到我的注视,低下头,一双如水般清润的眸子静静看着我,目光中是无尽的怜惜。
“你好好睡一会儿。”他轻声道,低哑的声音带着柔和的吐息,仿佛有蛊惑的力量一般,让我脑中的嗡鸣之声莫名停了下来。
我不甚清醒地看着他,因为身体的虚弱,让平日里思绪过多的心无暇旁顾,我此时什么都不想,呆呆盯着陆青如玉的容颜,觉得他真好看啊。
倚在陆青怀里,这感觉自然比靠着软垫要好受很多,且不说我几乎感觉不出马车在行走,单是他身上淡淡清爽的气息,就让我燥乱的感觉慢慢平和下来,好似这么多天的疲劳,终于找到一个放松的方式。
恍恍惚惚间,我无意识地小心蜷了蜷身体,更努力地往他怀里拱了拱,一边贪恋地吸着他身上的味道,一边伸出手抓着他的衣衫,竟然如愿以偿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一个客栈前,陆青展臂将我连着毯子整个抱下马车,感受到外面的凉风拂面,我这才终于睁开眼睛,抬头发现,天已经擦黑了。
“醒了?”头顶上传来轻柔的询问。我扬起脸,这才发觉自己尚被包成一团在陆青怀里,慢慢清醒的同时,也找回了刚才在马车里迷迷瞪瞪的记忆,瞬间脸红成一团,就要挣扎着落地。
“慢慢来。”陆青无奈地低声道,腾出一只手,替我解开缠绕的薄毯,这才把我放下地来。
我本来有些窘困,但见他伸展身躯时猛然一下蹙紧的眉,后知后觉地有些担忧,吭哧着开口:“陆青哥,你……你的伤。”为护着我,他一直以相同的姿势蜷在马车上,本就身体有伤,一定不好受。
“无妨。”他轻扬秀眉,淡淡道。
我望着他,内心十分纠结,虽然早就决定,等陆青差不多伤好后,要适当保持距离,以正常兄妹的状态相处,可是刚刚……迷迷糊糊中不但没保持距离,还十分亲近。
我心中有一丝恼意,却又不能明说,叹了一口气,道:“你下次再不要这样了!”
“为什么?”他迅速回道,定定盯着我。
“你,你的伤还没有好,碰到了怎么办,不是自找苦吃吗?”看着他这副模样,我不忍说穿,只好别开脸,找了其他理由。
他听闻此言,竟是舒了一口气,低低笑了一声,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现在担心我的伤口,刚才是谁,像只小兔子一样,一直往我怀里拱……”
话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低哑到失声,颊上飞起淡淡两抹绯红,眼睛却亮的惊人,瞥了我一眼后,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
“我……先去安排住处。”他说罢,迅速转身离去。
刚才那一刻,他附耳说的话,不管是声音还是气息,都轻轻吐在我脸上,也将我脸颊耳根烧红。见他离开,我也松了一口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似百爪挠心,不得安宁,却又有一点点不知名的甜蜜。
我站了一会儿,这才想到一个问题,陆青一向淡漠,甚至被我怀疑有亲密接触恐惧症,对女德更是在乎,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这么不拘谨的呢?
第二日早上,我由于头天休息的还算好,加上有心疏离,所以一早就表现出精神焕发的样子,赶紧跟陆青说不必顾着我了。他倒也没多说什么,好在距离钺氏镇已经很近了,我也不必太过担心路上的折磨。
约莫三个小时之后,原本寂静的路上逐渐有了人声。我忍不住将车厢侧帘打起,趴在窗沿往外看,眼前的风景越来越熟悉,没多时,马车已经哒哒地进了钺氏镇。
说起来,不过是一年的时间,我却仿佛离乡多年一样,贪婪地看着路旁的街道、人群,就连路边卖菜的小贩,也觉得份外亲切。
就在我唏嘘之际,马车突然转了一个弯儿,几步之后,一座再熟悉不过的府邸出现在视野里,令我蓦然呆愣住。
车放缓了速度,逐渐稳稳停下,陆青利索地下了马,上前打帘,对着我笑着说:“小妹,我们回家了。”
我慢慢走下马车,一步步走到府邸门前,再举步不前,心中竟恍然中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呆在原地默默不语。
陆青静静站在我身侧,也不出言催促,一同驻步。
“歌儿!”一声女子的低呼从府门里传出,我不禁浑身一颤。
经车夫通报,早就大开的门里,一个柔弱的妇人撞撞跌跌地冲出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