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会忘了那银光闪过的一刻。
即便是离的那么远,我依然清楚地看到,那银光飞纵,不偏不倚地落到那个纤细的身影上,灰暗中猛然炸开一朵血花。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太过残酷。
阿妩,那个值得世间最美好词语的女子,连摇晃一下的时间都未曾有,就蓦然倒下,顺着倾斜的山势向下滚落。
如一场乐曲戛然而止,欣喜转瞬成悲。我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远处。
“阿妩!”耳边传来大哥喉咙里的一句悲鸣,低哑到几乎分辨不出,却是我听过最心惊最尖利的哀泣。他额上青筋毕现,奋力抬起手放进口中咬着,眼中红润如火,流下的竟不知是血水还是泪水。
年老大和剩下几个人都没有回头的意思,也不去管那具向下滚去的身体。一行人捂着眼睛,踉踉跄跄地走远。
阿妩,阿妩怎么了?
我潜意识是知道的,可却丝毫不肯相信,只双目圆睁、头脑一片空白地看向大哥。
他死死盯着阿妩滚落的方向,狠狠咬着自己的手,鲜血从他口中滴落,一滴,又一滴,越来越快,新鲜的血腥味撕裂原本的空气,充斥着整个洞穴。
我脑中好似过电一般,划过阿妩刚才附耳过来说的那句话
“寻凌枝可解麻药,阿修性命在你手上,不到紧急不能拿出”。
我慌忙低下头,迟钝缓慢地在身边摸索,寻凌枝,寻凌枝呢?
然而下一瞬,大哥却是以痛刺激身体,堪堪对抗了药性。他猛地站起身来,将门口的草藤几下撕碎,冲了出去。
我这才发现寻凌枝就在我的手边,刚才,刚才,我一直不敢用,就怕大哥冲动下去送死。可如今,一念之差,阿妩却为我们兄妹而死!
我是何等自私……我惶惶然想要站起身,却眼前一黑,从再无遮拦的洞口一头栽了出去。
再度睁开眼睛时,我正躺在驻军府院内熟悉的床上,。
醒来那一瞬,痛苦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让我心如刀绞,怔怔然一言不发。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昏了一天了。”一声惊喜的呼喊后,秋香秀美的脸出现在眼前。
“小姐,你怎么样了,身上难受吗,额头疼不疼?”她一迭声地问着,小心触碰我的胳膊。
我木然地转了转眼睛,好像灵魂这会儿才缓缓回到身体一般,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酸痛不已,而额头,更是火辣的疼痛中又带着凉意。
“你昨天摔伤了额头,已经用药敷上了,现在千万别乱动。”秋香小声呢喃着,“渴不渴,我去给你端点水来。”
我一动不动地睁着眼,并不答话。尽管喉咙里好似点过一把火一样,干涩疼痛,可是,我却半点也不想喝水。
“小姐,小姐,你怎么不说话?”觉察出异样,秋香一双美丽的双眸蓦然睁大,瞳孔微张,声音带着几丝颤抖,哆嗦着问道:“小姐,你,你听的见我说话吗?”
我依旧不答,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此时毫无知觉地昏迷着。也好过,眼前一遍遍浮现出那个纤细的女子被银刀砍中,倒地,然后滚落的情景。
“小姐,小姐!”秋香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瞬间煞白。她两只手猛地抓着我的胳膊,顾不得下手轻重就使劲摇了起来,口中不断痴语:“不,不会的,不会的。小姐,小姐不会再睡过去。”
睡过去?
她此时惊恐的表情是我从未听过的,以至于我原本死寂的念头被打断,终于偏开一点注意,有些吃力地想着她的话。
“小姐,你快醒醒,不要,不要再陷到梦魇里了。”秋香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原来如此,我恍然间明白了。这具身体原本已经沉睡了十一载。秋香,是害怕我再度睡过去吧?
可是,我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啊。
我不过就是现代世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灵魂,阴差阳错地到了这里,占据了这具身体,拥有了她的家人。是的,尽管我努力地做好韩且歌,却也从没有怀疑过,自己一定会回到原本的世界,与这里的家人告别。
我曾说服自己,把这里的一切都当做一场旅程,只要真心付出过,即便有一天离别在即,也不会后悔。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趟“旅程”中,我要亲眼目睹大哥心爱女子的死,而且,这一切,很可能是因我造成的。如果,如果不是昨天我要去见阿妩如果我能不自私地只顾及作为家人的大哥,早一点拿出寻凌枝如果我们当时都陪在阿妩身边,不让她孤军奋战……
眼泪从我眼眸中汩汩流出,顺着脸颊滑进嘴角,苦涩难当,犹如我此刻充满了愧疚和懊悔的心。
“小姐!”秋香停止了摇动我,愣愣地看着我泉水一般急急落下的眼泪,好似明白了什么,突然展开双臂,轻轻趴下抱住我,拍着我的肩膀,抽泣着小声安抚:“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睛终于如枯井一般干涸。秋香来回送了好几次水,放到我唇边,我却半分也不想张嘴,她虽然神色不忍,却也不能强迫我,只能兀自静默地擦着眼泪。
屋里有两个人,却如同空无一物般死寂,我突然想到,人死了,是不是也会这么安静了?阿妩现在就是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吗?
“歌儿这边不知怎么样了。”一声低哑的叹息,随之,是门开启的声音。
我动也不动,任凭那轻柔的脚步声走到床边。
“你醒了?”娘先是探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在床沿边坐下。见我毫无声息的,她禁不住面露忧色,神情也明显很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