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零六章 罪(2 / 2)第二歌首页

“现在……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吗?”我小声说着,语气无力。

“谢郡主,您没有怪罪我已经很好了。”她平平回道。

“我是说真的,我……”我提起一口气,尽量柔声道:“我一会儿雇辆马车送你们去我住的客栈,先让你表哥好好养伤,以后有什么再做打算,好吗?”

她静默不语。

我等了许久,心中黯然,徐徐叹了一口气。

小苔脸上缓缓露出挣扎的神色,片刻后,猛地再跪下,语气有了一丝波动,“郡主,小苔自知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父亲叔伯受我连累,昨日受了大刑,却……”

她顿了顿,哽咽着继续道:“他们……带着重伤前往边关。小苔不敢奢求为父伯脱罪,只求,郡主可以说句话,让官差们能够……能够把他们当人看,不要……用马拖着他们,用鞭子抽……他们……会……会死。”

她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呜咽出声,抬起手紧紧堵住嘴巴,原本空洞的眼睛里溢满了悲伤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掉落。

她的哀意就像一只鼓鼓撑开的口袋,被扎开了一个小洞,呼啦啦地往外透。

我被这变换震惊当场,好片刻才出声,“我,我会尽最大努力。”

小苔冲着我,用力磕头,待我慌忙制止时,她额上已经有鲜血汩汩流出。

我压住心中难受的情绪,快步走到汪主簿身边,“这两个人我要带走,请大人派人叫一辆马车来。”

汪主簿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大人放心,待那年轻人伤好,定会离开京城。”

“好吧。”

虽然疑惑不解,但汪主簿不敢多说,迅速派人去寻马车,又派了几个衙役,将地上几乎昏迷不醒的张直扶上了车。

我从身上摸出一块玉牌和一些钱财递给小苔,让她尽快去京城的远来客栈,拿着玉牌住下,再请大夫来看。而我要赶紧去完成之前答应她的事。

“郡主……”她仿佛做梦一般地看着我。

“快走吧。再不赶紧治疗,你表哥的腿会有影响。”我蹙眉吩咐道。

她忍住眼泪点点头,上了马车离去了。

目送马车驶远,我刚抬起脚,却又停住了。

如同惯性一般,脑海中一瞬而过的是陆青的脸。这让我惊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旦出现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本能地想要向他寻求帮助。

可是……这样一来,我和那些有求与人便亲近,无用时便疏远的势力小人所为有何不同?

“郡主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悠悠地飘来。

我眉头一皱,猛地抬起头面前的人身着绛红色宽袍广袖,极其古雅端正的脸上,生得一双潋滟的丹凤眼,似睨非睨间流转风情。

“郡主何以皱着眉,难道有什么难题要找尚书周大人?”引发一切事端的人肃玦好像浑然不知一般,带着几许无辜发问。

他身边那位深蓝外袍、头戴管帽的中年男子随之颔首行礼,“见过安乐郡主。”

我压住对肃玦的怒气,转脸对周尚书回礼。

“郡主想必已看到告示,今日前来有什么事吗?”周尚书望着我,眼神有些许意外。沂国虽不限制女子出行,但一般甚少出现在衙门邢司这样的公门场合,况且……也许在他心中,我出了那件事,更应顾忌名声有所避嫌。

我脑中思绪纷飞,片刻后,缓缓开口:“确有一事找大人商量。”

周尚书一愣,倒是肃玦唇角一挑,接口道:“那便进去细说吧。”

“哦,好。”周尚书点点头,伸出胳膊一比,径直先走进门去。

肃玦也施施然迈开脚步。

我在门口顿了顿,这才往里走去。

从京刑司出来,我心中依旧半分也未曾轻松。

刚才,当着肃玦的面,我向周尚书粗粗解释一下那日之事。我自然知道张家兄弟有罪在先,也无法扭转邢司审判,只能向尚书请求此事源于一个误会,张家兄弟罪不至死,可否在押解路上顾忌他们身上的重伤,不以鞭策马驱待之。

我的话说完,周尚书一言不发,肃穆的神情未曾有过一丝变化,不应不语。

倒是一旁坐着的肃玦,悠悠然掀起茶盖,饮了口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一横,继续道:“尚书大人,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但我娘礼佛多年,只为积攒善德,护佑家人平安,更护佑我爹能固守疆域,保沂国百姓无虞。若张家三人在押解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我身上难免添了杀生之罪,坏了娘亲的修德,这,着实令人不安。”

周尚书这才神情松动,眼睛里露出了悟的神色,缓缓道:“原来如此。韩将军一家衷心为国,律己甚严,冲这一点,周某自当答应。”

说罢,倒也利落,立刻派人骑快马传信昨日押解的衙役,让他们酌情照拂,切不能让伤犯死于途中。

我略微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到肃玦,却又不自觉蹙起了眉。即便尚书已经应允,可若是这个人有意刁难,以他的手段,恐怕那三人还是性命堪忧。

“肃公子,该不会有所介怀吧?”我盯着他,有意问道。

肃玦唇角一挑,眼睑半敛,笑盈盈回道:“自然不会。郡主多虑了,我不过是个求助衙门的书生而已,如今尚书大人已有公正判断,我怎能置喙。”

我看着他眸底深处的嘲讽,忽然明白了自己刚才考虑的多余。肃玦故意造成今日的结局,无疑为了加倍报复那日所受羞辱。而如今,张家人都沦落成卑贱的阶下囚,悲惨不堪,他肃玦目的已达,自然失去了兴致。

谁会花力气去踩根本不值一提的蚂蚁呢?

我垂首一礼,起身告辞,心中却涌上一阵悲凉。

这件事里,小苔生于市斤,难以控制地被“云端贵公子”吸引,为了静静守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痴念,说出虚假的托辞张家兄弟心系家人,本着朴实的行事观念想要“讨回公道”,浑然不知地贸然行动肃玦身遭诬陷,本就因家庭环境,心态扭曲,性格偏激,故而冷酷无情地狠狠报复。

事至此,是谁的错,谁又没有错?恐怕也很难再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