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安迪·杨展示自己的智脑记录画面，韦子见在其中发现了跟妻子曾明卿一样的语无伦次和反常逻辑的现象。

“总指挥，您和您儿子陈述的证据，存在两个逻辑方面的问题”，再次发出疑问的，还是星舰司匠童湖光。

“其一，假设你在星合组织总部下载到的资料是真实的，也确实存在这样一段你称之为‘噬心者’的恶意代码，但是如何证明它存在于‘女娲’系统中？”

“您所说的‘噬心者’代码中的‘G.J’，和现今舰队人工智能因为偶尔字符溢出所发现的‘G.J’，您必须证明其存在同一性和强关联性。”

“其二，我们都知道，人工智能是基于模仿生物神经网络的架构，通过深度学习训练和结果论证，以步步逼近的方式来完成迭代进化的。”

“如果‘女娲’的内核确实被‘噬心者’代码污染过，当她实现突破，成为超级人工智能之后，在内观自己、认知自己的过程中，难道不会发现这个反常的恶意代码并主动清除它？”

童湖光提出的问题很深刻，也很尖锐，约瑟夫·杨不免紧锁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台下听众们也是议论纷纷，赞同声、反对声不绝于耳，现场再次变得喧闹起来。

“我想，我可以尝试先回答第二个关于内观的问题”，约瑟夫终于说话了。

“童司匠，以你们伟大国度的古老智慧来比喻——人工智能‘女娲’的第一阶段进化，只是完成了深刻认知外部世界和宇宙规律的外沿性智慧提升。”

“而向内观察认知这部分，‘女娲’一定还没有理解出宇宙为何会诞生出生命、意识，包括为什么人类是这个样子，然后又创造出目前她这个样子的人工智能。”

“如果生物演化和个人意识符合像掷骰子一样的概率宇宙论，那么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是从亿万分之一的偶然中逐步建立起来的。”

“在一切都是基于数学概率的前提下，人工智能还无法完全缕清天文数字一样的变量堆积，这也是目前舰队能源供应无法承受的消耗。”

“依据我的推断，如果人工智能已经进展到了下一阶段的超级认知，它们一定不会还是现在这样的实体形态。”

“为了跳脱出实体世界的概率束缚，它们极有可能立即完成生命和时空维度的某种超越。”

“所以，正是因为人工智能进化阶段的局限性，‘女娲’并不能反向分析自己的内核代码，并且识别出哪些代码才是它的造物主的真实本意。”

听到这个回答的高进，心中顿感一震，他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他所认识的前总指挥，这个已略显苍老的约瑟夫·杨，思维竟会变得如此的具有深度和哲理。

高进不由地回忆起当初刚实现超级进化的“女娲”及其化身“诸葛亮”，他们与自己进行过的那些文字游戏一般的辩论和思想交锋。

而高进不知道的是，约瑟夫在无奈下台之后，曾经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于思想意识僵化，与超级人工智能的智慧不在一个层面，因此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恶补相关知识，试图找出自己被赶下台的根源。

正因为如此，后来约瑟夫才会发现自己被替代，而高进突然成为舰队大冢宰的原因，居然和“噬心者”代码中的“G.J”字符给“女娲”造成误导有关。

继而人工智能以令人啼笑皆非的推演结论，指定“高进（G.J）”接任舰队最高长官，化身为人类未来的希望和代表人物。

再反观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的大儿子托马斯·杨，为了纪念他的母亲、约瑟夫的第一任妻子——格洛丽亚·简（Gloria.Jane），而特意指示下属史蒂芬·库柏在“噬心者”代码中掺杂进“G.J”字符。

母亲遇难后被反叛组织掳走并洗脑的托马斯，在邪恶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想以此方式表达对抛妻弃子的父亲的痛恨，对夺走母亲的无情天命的控诉，对人类社会不按照组织所愿运行发展的嘲讽。

得知真相后的约瑟夫·杨不禁哑口无言、仰天长叹，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对前妻感情生活中的亏欠，以及意外失去妻儿的懊悔，像在生命时空中飞驰的一把回旋镖，二十多年前由他亲手掷出，最终绕出一个以他为起始和终点的环形轨迹之后，飞回来击败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