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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五百四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柔兆摄提格-庚子月-甲寅望
辰星镇星合日于牛斗间
太白入斗与会之
荧惑侵角中
战将死主有忧
望月出于东方河间
流星数见冲斗微
始有乱终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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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璧城下,东魏军营大帐,丞相高欢将手中的军书重重地拍在案上。
良久,他沉声骂道:“宇文黑獭,焦梨狗子!帐下建州杨檦,孤军来犯齐子岭。”
“没想到,堂堂我朝司徒——侯景大人,在齐子岭山道上伐木断路六十余里,仍然惊惧不已,竟然吓得逃回河阳去了。”
高欢愤懑不已,顿时咳嗽起来,一旁的侍者赶忙将姜汤呈了过去。
高欢摆了摆手,望向大司马斛律金说:“玉璧久攻不下,如果当初能多问问段孝先的意见,他就能多帮着参谋参谋了”。
斛律金看向丞相,俯身把军书捡了起来,转头先吩咐身边人说:“去请段公来会。”
然后回首禀道:“丞相,七分人算、三分天算,今日艰危,非丞相之过。”
“开战之初,玉璧孤城只能汲取汾河用水,丞相下令,一夜间即掘移汾河,使城内断水。”
“怎知城内可数处凿井,取水不绝,天意奈何?”
高欢苦笑道:“我起土山,欲越城而入,城内却起木楼高于土山,自上而下,杀我军士无数,此天意乎?”
言毕,他指向末座的术士李业兴,又道:“我纵然采信五行相克诀,听用方术‘孤虚法’,以北壁天险凿十条地道攻城,奈何韦孝宽在出口掘出长堑,我方将士一出地道即陷堑被杀,又被其火攻地道。”
“兵卒虽勇,火焚烟熏而死。十数日间,尸积如山,何其悲哉,此天意乎?”
前锋元贵年方十八,闻言在旁道:“我前锋骁勇三千,皆半袒持刃,推冲车破城。”
“城中用百层布幔堵缺,我方举火攻,怎料城内以长钩割之。”
“一时间松油麻布携火俱下,可怜……可怜我五千山东儿郎,皮焦肉烂,尸骨无存啊。”
“丞相,我恨啊,丞相”……言毕大哭不止。
左卫将军刘韦起身指着元贵骂道:“白虏子!汝只伤毛发,嚎甚?”
“丞相冲锋在前,身被箭伤,面不改色,你算个鸟!”
元贵抹着眼泪,愤愤然拱手一拜,掀开帐帘便沮丧离开。
刘韦转身拜道:“丞相,末将愿再率精兵,轮番搏杀,昼夜急攻,必破此城。如若不然,提头……”
高欢瞟了一眼刘韦,抬手打断道:“将军且安,鲁莽搏杀,徒增尸骸,诸技穷也,另当谋取。”
顿了顿,又说:“你去,召高洋手下参军祖珽来一下。”
支走了刘韦,高欢又转向斛律金道:“阿六敦(斛律金的字,高欢用斛律金的字称呼他,以示亲近之意)……”
“你还没回答我,孝先如何?”
斛律金看了看高欢带伤渗血的肩膀,明白丞相并非问他战事如何,而是担心箭伤不愈,自己的继任者由谁辅佐的问题。
事关重大,他看了一眼高欢身旁的侍者,侍者低着头候在近旁,并未挪动半步。
面对侍者的愚钝,高欢不动声色,依旧直愣愣地两眼直视着他,斛律金明白丞相在等待他的表态,于是轻声吐出一个字:“可。”
帐前卫士传报后,仓曹参军祖珽入帐,拜过丞相。
高欢打量着祖珽,说道:“孝徵啊,你是范阳祖氏之后,汝父祖莹于孝文帝年间任职秘书监,与此玉璧城主韦孝宽有旧交……”
祖珽浑身一阵冷汗袭来,心中默念:“今日怕不得要蒙冤祭旗了。”
顿时心脏狂跳,大脑空白,不知如何应对。
却见高欢缓缓说道:“今日令你前去玉璧城前,若说得贼主来降,即是大功,当上书朝廷,拜汝中书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