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章 沸池(1 / 2)潼行录首页

时隔二百年,少阴剑君重现于世,这般惊天消息却也并未让韩东莱的神色有多少震动,老人只是轻轻抚须道:“北方这二十年当真是旺气灿烂?这些个奇才跟猪下崽一样一个一个往外蹦。”

“您这话波及范围就稍微大了些哈…”莫名其妙变成猪崽的温逐鹿抹抹额头,继续道:“少阴剑君若在蜀中,则蜀地变局必定与少阴府和大澄朝廷脱不了干系。不过实际如何,晚辈也尚未查清,这才去信静王殿下,要他小心提防。”

韩东莱轻轻颔首,这才偏头去看一直坐着看热闹的斗笠人,“至于你,在这屋里裹着个脸遮给谁看,还不露相?”

被温逐鹿称为师叔的男人闻言,略一迟疑,抬手将斗笠一掀。斗笠下是一张胡人面孔,四十余岁,碧眼紫髯,眉眼深邃,正是浅川禾雁荡山角那夜林中舞刀时瞧见的男子。

男人将斗笠搁置于脚边,坐于椅上,不疾不徐地侧过身子,朝韩东莱躬身行礼。

“世伯。”

一旁的温逐鹿端着茶碗眼观鼻鼻观心。

“嗯…还行,倒还知道喊我一声世伯。你现在叫什么,符烺息?还是别的什么名字?”韩东莱盯着胡人男子,“一直缩在青池院里,你我可是有小二十年不见了,你们青池院都是一脉相承的乌龟习性?”

先是猪崽后又是乌龟的温逐鹿呛了口茶。

“还叫符烺息,一字不曾改过,不然怕我下去以后,小清急着寻我,却在阎王榜上不见我名。”胡人男子轻声答道,“青池院不过一栖身之所。这二十年深居简出苦修武学,炉火未青时无颜露面,世伯勿怪。”

符烺息这名字一听便知是自胡人番话音译成中原文字的产物。但韩东莱面前这男子,除开一张胡人面孔,作风行事反倒更像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嚯,听你的意思,你那乌龟功现在就是炉火纯青了?”韩东莱起了兴致,“和老夫过两手?”

“世伯说笑了,青池院的镜水截云功再如何精进,也比不得起涛剑……”符烺息话未说完,便瞧得韩东莱单手抄起一只茶盏,直直递到自己面前。

“当啷啷啷……”韩东莱的手速极快,那茶盏被抄走后,原本配套的茶碟仍被掌风激得在原地不住晃动。

“天热——喝口茶先。”韩东莱以中指拇指钳住茶盏,食指扣于盏盖上,语气淡薄。这哪里是真的要递茶,分明就是要试试符烺息的武功。

这次轮到了温逐鹿坐在一旁一动不动装死看热闹。

符烺息见此情景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试图出言周转。韩东莱的执拗脾气他最知不过,今日武功不被他试上一试便决不罢休,只得也探出掌去,托住茶盏下半部,五指拢住盏底一圈,指间隐有白气萦绕。

二人看似端坐于椅上一动不动,实则角力早已开始。

韩东莱的起涛剑意早入化境,已是剑在心中的无剑境界,举手投足间自有剑气吞吐偾张。那茶盏压在符烺息的掌上,早就带上了厚重剑意。

而符烺息用来与起涛剑意角力相抗的则是青池院的正统武学“镜水截云功”。

青池院与少阴府同是北地八宗,门下弟子之数远超人丁稀少的少阴府,但江湖地位上却仅在八宗之末,堪堪胜过那上不得台面的寂门。个中缘由,一来是青池院中分文武两派弟子,并非门下弟子人人习武,二来则正是因为青池院的这门镇派武学。

少阴剑诀暴烈如火,吕家戟法破风穿云,镜水截云功相较之下则是显得极其“善守不善攻”,这在北地武林中已成人人公认之实。

镜水截云功脱胎自道家天人合一的吐纳法门,镜水截云,云在青天水在瓶,讲究一个修力更修心。修行中镜水截云功号称“点滴涓流汇青池”,周天运转突出“柔”、“徐”、“缓”,主张内力日积月累,一呼一吸间逐步滴水穿石,聚成一汪青池。

习练镜水截云功者,没有一日千里的契机,只得日复一日静心苦守。长久之下内力将如甘霖细雪,润物细无声,源源不断而又生生不息。

故而论及内力深厚与持久交战,习武年岁相仿的情况下,气息绵长的镜水截云功自然更胜一筹。可当与人拼起速度、杀力,青池院弟子则要先天受制于同辈。

也非怪韩东莱出言戏谑青池院门人都是乌龟习性,镜水截云功是门乌龟功。

以那茶盏为交界中心,起涛剑意与镜水截云功一上一下在茶盏中无声地短兵相接。韩东莱三指扣盏,肃杀剑气如乱潮般泼下,符烺息一掌托底,棉柔劲力似云雾般升腾。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力在茶盏中愈绞愈深,看似是平分秋色,实则是符烺息一掌全力方能相持住韩东莱的三指力道。

温逐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方小小茶盏,镜水截云功一池功力可深千尺,最擅相抗,符烺息苦修二十年的功力未尝不能抗住仅以三指发力的韩东莱。

但徐州君并无再耗下去的耐心。

韩东莱本是中指拇指钳住茶盏,食指虚按于茶盏盖上,但见他食指微抬,继而在盏上连叩三下——

这三记叩指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一下快过一下,一下重过一下!指尖力道磅礴如三道巨浪,居高临下滔天而来!三指叩下摧枯拉朽,符烺息原本顽强抵抗的镜水截云功登时不堪重负,托着茶盏的整条臂膀瞬间下沉三寸才勉力稳住,掌腕之间仍在不住颤抖,眼看就要难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