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觉得有些意外,说:“不应该啊。你们总公司的人埋怨我们杭艺搞接待抠抠索索的,可从来没抱怨过广艺的人不会搞接待啊。”
贾勇说:“跟吃的没有关系。他们招待得很好。就是听他们和我师父聊天,我觉得有一点儿迷茫。”
老吴觉得贾勇的话挺有意思,他问:“他们聊什么了?让你觉得迷茫。”
贾勇说:“您是老前辈,您在一线干了这么多年的外贸员,您有觉得迷茫的时候吗?”
老吴说:“迷茫?就是不知道该干什么呗?杭艺刚刚改制的时候,我也迷茫过。以前是我管别人,别人养活我。等需要我自己养活自己,赤膊上阵的时候,有一点儿不知所措。那个时候,应该就是你说的迷茫吧。”
贾勇说:“后来您是怎么走出迷茫的呢?”
老吴说:“认准一个方向,不问成败,闷头干,不撞南墙不回头。”
老吴见贾勇若有所思,他接着说:“我已经快跑到终点了,定型了。你才刚开始干,正是雄心勃勃、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就迷茫了呢?”
贾勇说:“我是总公司今年招聘的九个大学生外贸员之一,也是这九个外贸员中,唯一有机会参加这届广交会的。在来广交会之前,我已经实习了半年多的时间,做过出口俄罗斯的服装业务。我师父看我表现不错,带我来广交会,让我负责工艺品展位。这两天,我刚找到一点儿独立做业务的感觉。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我师父和广艺的领导聊起了公司外贸业务转型的事。听得我心里乱糟糟的。”
老吴很感兴趣地问:“他们怎么讲?”
贾勇说:“我师父说,她做了二十年的工艺品出口,还在原地打转转。二十年以前,跟她一起做外贸员,做有色金属矿产品进出口业务的同事,早就飞黄腾达了。
“我师父说,她打算转型做有色金属矿产品的进出口业务了。我刚有一点儿旗开得胜的感觉,没想到这个行业就日薄西山了。就好像我兴冲冲地跑进火车站,眼睁睁地开着火车开走了。”
老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贾勇又说:“这回我带来广交会一个产品:料器。就是在展台四周围了一圈的玻璃花盆景。那原来是BJ外贸出口的拳头产品之一。这届广交会上,到目前为止,不仅没有成交一笔订单,连一个询价的客商都没有。昨天,料器厂的厂长跟我说,他也在考虑产业升级,建一条水晶玻璃器皿生产线。转产期间,他打算做一些陶瓷出口业务。”
老吴眯起眼睛,一边听,一边点头。
贾勇说:“一个外贸员,刚入行,选择做什么产品好像很重要。选得不好,就可能像我师父那样,干了二十年,还是决定要重新来。或者……”
老吴微笑着替贾勇说:“或者像我一样,年龄这么大了,还在小打小闹的做点儿石膏工艺品,勉强糊口。”
贾勇欲言又止,他觉得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又觉得实际情况也就是这么回事。
老吴说:“选择产品,就是选择业务发展方向的问题。我那个时候,没的选,抓到什么做什么。临时抱佛脚,有病乱投医。
“你师父当年,是做工艺品,还是做有色金属矿产品,恐怕也不是她能够选择的。你觉得,你今天有的选吗?”
贾勇摇了摇头。
老吴说:“一个人在事业发展方向上有选择权,那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年轻人,机会多,选择多一些,但也有很多限制因素。除非你选择离开华艺公司,否则,你在华艺公司的选择,就受到了华艺公司对业务发展战略选择的限制。
“我是看着华艺公司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华艺公司确实到了业务转型的时候了,双轨制的汇率差价,政策性的进口配额指标,这些总公司赖以生存的东西,很快就会消失了。
“外贸公司的转型,一条路叫工贸一体化,一条路叫综合商社。国家取消外贸专营体制后,对生产型企业下放外贸经营权,以后外贸业务的主体就是生产企业了。
“外贸公司要想生存,要么往上游走,建立自己的生产基地,实现工贸一体化;要么往外面走,在国外建分公司,形成网络化的业务布局。
“你们季总,在总公司从行业管理公司改制外贸公司的时候,就提出了综合商社发展战略,要布局海外网络。你们这九个大学生外贸员,也应该是为了综合商社发展战略储备的干部。
“你的选择,应该融入到华艺公司的这个发展战略选择中去。目前,不必纠结于领导让你做什么产品。跟着干。等季总的战略铺开后,自然有你的位置。”
贾勇感激地看着老吴,说:“广艺给总公司推荐了一个项目,在广西开采一座铅锌矿。季总把这个项目的执行放到了我们业务三部。由我师父陈淑娜负责。
“听我师父说,铅锌矿可以在国际金属期货市场上挂牌销售,销售渠道是畅通的。如果这个矿建成了,总公司就有了出口基地。”
老吴担心地说:“开矿?采掘业?广艺这是给总公司下了一剂猛药啊。总公司现在身子骨这么弱,经得住这一剂虎狼药吗?”
贾勇说:“这个矿,将来有上市计划。”
老吴说:“总公司一直在争取一个政策性上市指标。广艺在盯着这个指标,我们杭艺也在盯着。总公司手里现在还掌握着贵金属的全国统购统销。杭艺这两年从总公司手里买贵金属,再转卖给首饰加工企业,挣了不少钱。杭艺的总经理郭勇东,这回来广州,就是要见总公司的王总,撮合总公司和一家民营首饰公司联合上市。”
贾勇说:“杭艺有了这么大的业务,就能打翻身仗了。您以后也不用做石膏工艺品了。”
老吴苦涩地摇了摇头说:“跟我没有关系,我早就靠边站了。”
展会的第五天,周宇要安排来广州的王总和季总进场馆参观,他一早来找贾勇一起进场馆。贾勇拖着拉杆箱从驻地宾馆步行去场馆,周宇背着一个公文包走在他身边。
这个时间正是参展商工作人员入场的高峰期。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贾勇和周宇身边都是操着各地方言的参展商工作人员。在距离场馆最近的一个立交桥附近,三个穿一身黑衣的精壮男人,逆着人流走来。参展商工作人员迎面碰到这三个壮汉,看他们一脸煞气,都主动避让开了。
三个黑衣人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人。就在他们距离贾勇和周宇二三十米的位置上,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声。一个北方口音的女人,和其中一个黑衣人纠缠在一起,大声尖叫着:“他抢我的项链。”
周围的人纷纷躲开,加速走开。黑衣人根本没有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并没有停下手,他挡开北方女人抓打过来的手,从那个女人脖子上抓下一条黄金项链,然后把女人推倒在地。坐在地上的女人无助地哭喊着,三个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强作镇定的走开了。这时,才有几个女人走上前去搀扶被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