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水村这个区域的土质在全县毋庸置疑,到底选哪里再扩建一个厂区呢,思来想去,庙坪山和神仙山都不合适,庙坪山有庙,说不定有哪位神仙住着呢,虽然是封建迷信,但对于这种事老百姓都是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还是敬而远之吧。神仙山土质最好,但那是金家湾所在地,金氏家族户大人多,还有金家祖坟和小学校也在那里,所以那里也不能动。田家圪崂背靠的西山又宽又高,一直绵延到石圪节公社后面,这里有好几公里是荒山,不存在民间纠纷,而且只要取土后不挖坑,然后再经过平整地面,还会增加不少耕地。对,就在这取土,就这一段大山包包,几十年也用不完啊。
接下来的工作就按部就班了。孙少安骑着摩托车,带着孙玉亭跑乡政府,跑县企业局,土地局等等,一连串的程序性活动后,手续办好了。之所以如此顺利,主要是取土不挖坑,还增加了耕地面积,这个办法居然还得到了政府的积极肯定。
田福堂再也不在那个破碾盘上打瞌睡了。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润生和郝红梅带着孩子亮亮回来后,田福堂老两口也有了事做。红梅此时又怀上了,润生妈整天都乐呵呵的,街坊邻居也都羡慕地说她好福气。田福堂天天手里拎个收音机,收音机里播放着清脆响亮的评书《岳飞传》,然后领着小亮亮到处玩耍,用秸秆做个风车,用柳枝做个口笛,用泥巴做个手枪。哈,这田福堂像个孩子似的,简直就像个老顽童了。
庄户人家的窑洞上又升起袅袅炊烟,娃子们放学了,嘻嘻闹闹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郝红梅和金成、姚淑芳等老师们也走出校门,各自回家。
因为润生早就通过润叶的公公李登云,给红梅弄了个准生指标,现在红梅已经又怀孕好几个月了,挺着个大肚子,每天坚持去学校,回到家时,婆婆基本上就已经做好饭了,一日三餐,每天如此,可以说生活的很滋润。只是润生在外地跑运输,又辛苦又不能天天回家,还让人提心吊胆。
由远而近的一辆大红色摩托车一溜烟地驶过来,“吱”的一声停在田福堂家的硷畔下面。
只见孙少安和孙玉亭相跟着走上来。
孙玉亭现在也是容光焕发,一身干净的衣服,胳膊下夹着黑色的公文包,跟着少安走州过府的,忙得不可开交。
“哎呀,玉亭啊,你现在好风光啊!”田福堂主动朝两个人打招呼。
“哎呀,我的老书记呀,我现在忙的是四脚不着地呀,一整天晕头转向的,我算是上了孙少安的贼船了。”
孙玉亭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田福堂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福堂哥,我真羡慕你啊,你现在是幸福之家、天伦之乐呀。”
“玉亭,你不要打趣我,我现在是无名无分,一介草民,比不了你啦。”
田福堂扭头又对孙少安说:“少安,你是无事不登我的三宝殿啊,说,有甚事?”
少安没说话,他掏出香烟先是递给田福堂一支,再递给孙玉亭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然后依次点着。
田福堂看到这双水村的大名人对自己是这样的客气,心里很是满足。这个后生真是不简单哪,以前他们家穷得叮当响,日子过得烂包样,可人家就是不服气,愣是靠自己的努力打拼出了这么一番好光景。可虽然如此,也是吃了大苦遭了大罪了,唉,幸亏润叶没跟了他。
“福堂叔,确实有事求您,我想请您出山,帮我的砖厂打理打理,我现在有点忙不过来。”少安嘴里这样说说,其实他心里知道田福堂是不会答应的。
果然,田福堂把手一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喽,老了,思想也跟不上形势了,你们年轻人敢想敢干敢冲,新生事物也接受得快,我们这些老家伙早该下台了,可不能给你们添乱了。”
“可我觉得您老经验丰富,德高望重,再发挥发挥余热吧。”少安很恳求地说。
“不去不去,我现在的任务是看孙子,看孙子最重要。”
孙玉亭抽了口烟,说:“要不这样吧,让润生来吧,在新厂那边管点事,他有拖拉机,也可以拉拉砖,或者他找几个人成立个运输队也未尝不可。”
孙玉亭的话对田福堂来说正中下怀。其实田福堂早就有这个想法,儿媳红梅也提过这个建议,润生在外开拖拉机跑运输,收入也不稳定,哪如在家门口干啊,听说工资还高,还能天天回来吃口热乎饭。可是他田福堂能去求孙少安吗?这些年他没少找少安的麻烦,况且还有润叶的事。但是不去又不甘心,唉,慢慢来吧,先缓和缓和,慢慢接近,上次去黄原车站接秀莲回家就是田福堂安排润生开车去的。
“噢——,让润生去嘛?这个……我考虑考虑吧,或者是等润生回来再说吧。”田福堂故意拉长声音说。
“这还得征求人家小两口的意见呢,年轻人的事,我是啥也不管,也管不了喽。”
“不用征求,我同意!”
这时,郝红梅端着饭菜腆着个肚子走出来,
“正好让润生回来,照顾我们娘俩。”
“不是娘俩,是娘仨,这不,都快生了!”润生妈也端着白面馍馍走出来。
“来吧来吧,一块吃!”
“一块吃!玉亭,少安,吃了饭再说!”
田福堂也招呼着吃饭,孙少安和孙玉亭却真的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田福堂今天这么热情,连忙告辞。田福堂说啥也不让走,盛情难却,孙少安和孙玉亭只好吃了饭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