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麟趾宫中，吃过了晚膳，凤仪宫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晚些时候我便拆了钗环睡下了。

第二日刚起，又被叫到凤仪宫。此时只有宁淑容在此处，一脸忧色。其余妃嫔陆陆续续后面才赶到。宫人依然忙碌，只是的面色已经不如昨日午间那般，竟然有些不对，殿内既没有皇后的声音，也没有婴儿的啼哭。

陛下此刻大概在早朝，太后也还未到。

殿内急急忙忙跑出一个粉衣宫女，我认得她，那日请安，她站在皇后身边，应该是大宫女之类的身份。只是此事她衣裙上站上了污秽，仿佛是血迹，仿佛又不是，她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看见我和宁淑容，带着哭腔，声音仿佛揉碎了一般：“贵妃娘娘，淑容娘娘，陛下和太后不在，皇后难产，求二位娘娘帮忙主持大局，请太医院产医再来，再请太后来，我们娘娘怕是要不成了。”

宁淑容紧绷的脸上顿时方寸大乱，她连连点头：“我定命人尽早寻来产医，太后那边还请贵妃去请。”

我颔首，让身边的湘云去请太后。

众妃嫔都在后边一面议论，一面张望着。皇后正在生死边缘挣扎，除了奴婢，并未有亲近的人在身边，也是十分凄惨。

产医很快到了，匆匆忙忙进了殿中。片刻，又听见一声划破天际的凄厉叫声。我被这声音戳进了心间，只觉心里如冰刺一般抽搐，吓得后退一步。都说女人生子艰难，只是如今听见皇后垂死惨叫，仿佛在经受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我心惊胆战。我是家中幼女，没有见过母亲生产时的艰难，如果人人都像皇后这般凄惨，我宁愿此生不要生子了。

在看身后一众妃嫔，脸色莫不紧张。如今宫中没有孩子，也就是说这些女人都没有生过孩子，她们听见皇后的这声惨叫，无一不被吓到了。

此时，产医满手鲜血地跑出来，众人更是惊恐。产医来不及行礼，疾声道：“皇后娘娘胎位不正，逆产横生，已经生了一天一夜，龙胎还未完全娩出。此时羊水流尽，母体虚弱，龙子怕是凶多吉少。皇后和龙胎只能保一个，还请陛下和太后定夺！”

满院妃嫔皆不敢出声，宁淑容着急地上前，声音带上些哀求，对产医道：“太后和陛下不在，本宫无法做主。只是这孩子是皇后拼了命留下的，皇后和龙子都要保！”

产医回避着宁淑容的目光，无奈摇头：“如今龙胎的手先出来了，若是强行拖拽，恐有残疾，保龙胎，则需剪开母体，将胎儿取出。保皇后，则需剪碎胎儿，从母体掏出。”

“什么！”宁淑容吓得表情扭曲，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她的宫女连忙上前扶她。

此时太后还未赶到，满院妃嫔位分最高是我，我理应上前主持，便出声道：“大人，若是舍母保子，孩子有几成能活下来？”

产医沉痛道：“龙胎手臂已经青紫，存活概率不到三成。”

“若是舍子保母，皇后娘娘能有几成无虞？”

产医擦了一把额前的汗珠，小心道：“微臣拼尽一生医术，约莫五成。”

“不可！”宁淑容尖声道，“此子乃皇后毕生所愿，又是我朝嫡长子，岂能受损？”

我看向身后，其余妃嫔皆不敢言，身怀有孕的莲舟更是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由人搀扶着。只有陆美人上前道：“若是听从产医之言，救下皇后娘娘胜算或许大些。”

她身边的陆才人附和点头，只是并不敢说话。

“慌什么慌！”太后快步走进凤仪宫院，厉声道。经她这一呵斥，妃嫔们都安静下来，人心亦稳定不少。

“母后。”我连忙上前扶住太后，将方才的情形告诉了她，“此时皇后和皇子尚等着救命，儿臣不敢妄言，还请母后定夺。”

太后的目光看向那满身狼狈的产医，问：“你便是昝氏后人？”

“回娘娘，微臣正是昝氏第五代传人，昝无戚。”产医听闻太后说起自己家族，神色凛然，恭敬道。我在书上曾看到过昝氏的故事，前朝时出了一位妇产圣手昝玉，他官拜州府医博士，接生胎儿无数，将无数妇人从鬼门关拉回，杏林春满，名动天下。

太后神色镇定，点点头：“既然是昝大人经手，哀家便知太医局已经尽力了。既如此，请昝大人务必保全皇后性命。”

闻言，昝无戚从容许多，领命进了产房。我本以为，太后并不会在乎皇后性命，会舍母保子。姨母竟然会救王皇后，我实在是有些惊诧。只是太后语气果断，不容置喙，众人也并不敢说些什么。

只有那宁淑容发了疯一般，对太后道：“太后，皇后得子艰难，怎可舍子保母！太后明里暗里操纵后宫多年，如今竟要明着谋害皇嗣吗！”

太后并不搭理她，只是芙如姑姑上前，抬手就扇了宁淑容一耳光，声音异常清脆响亮，宁淑容半边脸颊瞬间就红了。

“大胆！竟然敢诬陷当朝太后！”芙如姑姑高声呵斥。

宁淑容被打懵了，捂着脸，疼的直掉眼泪。

“自古以来女人生子艰难，宁淑容身为女子，又与皇后亲近，难道一点不心疼皇后吗？”太后徐徐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