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就是吴遇见到此人的第一印象了,他烛火一直端在胸前,刚开始还差点点着了对方的额前长发。“犯人”低垂着脑袋没有什么精神,生锈的铁链在他纤细的手腕上留下明显的斑驳,显然是已在此地被迫困了许久。他身上衣物不见血迹,也并无暴露在外的伤口,那是事前并无发生过剧烈的矛盾,大约只是被人迷晕或是被人打晕,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捆在了此地。
吴遇摸了摸他的后背,动作间又觉得他乱蓬蓬的黑发有些湿润。他将烛火往他头上一照,这才发现正有一串水滴从他头上的缝隙中不断滴落下来。之前听到的“水滴石穿”之声正是砸落在他膝下铁板上发出的声响,至于那突然断掉的声音,应该是此人挪了脑袋的位置,水滴滴在了头发上,声音自然是没有原先那么大了。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吴遇仍旧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定是浦弦干出来的好事。他拔剑一砍,铁链瞬间劈成两半,“犯人”迷迷糊糊地往前倒去,被候在前方的吴遇伸手一揽,坠入了一个安心的怀抱。
“兄弟!你没事吧?”
“你……你是谁啊?”
“我是来救人的!”
“……救人?”
“当然!”像是要让他放心,吴遇单手握住他肩膀,将他稍稍推远了一些道:“别放弃!你会好起来的!我会把你带出去的!”
“犯人”身子抖了两下,似乎被他鼓动了信心,缓缓扬起脑袋道:“那笙儿在此先谢过公子了……”
“什么?笙儿?你是成笙?”吴遇急着撩开挡脸的长发,果真见一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很是眼熟,他被吊了许多天,此时是四肢无力,头脑也转不利索,听见有人唤他名字也只是呆呆地看着,目光呆滞没有反应,也不知他究竟听到没有。吴遇心中忧虑更深,万般没想到这苦命人竟是自己的兄弟,他急着搓了两把成笙的脸,一慌手下也没个轻重,那点仅存的血色也被他赶去,是满脸苍白黯黄,嘴唇也干裂蜕皮——俨然一副快要脱水的症状。
是了,恐怕他困在此处,能唯一吊住他生命的也仅有头顶上缓缓落下的水珠了。但就这么点水,甚至比没有水源还要折磨人,那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遭罪,是要从内心深处彻底摧毁一个人的自尊和骄傲。看成笙这虚弱至极的模样,恐怕过个两天就要彻底撑不下去,在微弱的希望中逐渐被命定的死亡给吞噬,最终同黑暗归于一体。
就像这也许存在着的其他尸体,最终慢慢腐化,在百年过后化作一具无主的白骨。
而在这世上,甚至没人知道你死在此处。
这种结局光是让吴遇想想都能吓得全身颤抖不止,他掏出水壶让成笙小口抿着灌下几口,待他眼眸中亮起点光芒才又重新将他揽在怀中,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着说道:“成笙哥哥,是我啊!我是吴……吴遇,我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的!”
“……吴遇?”
“是,是我!我是吴遇!我爹是吴笙何!你以前还说要认他作干爹,要当我亲哥哥呢!”
“亲哥哥……小八棍?是你吗?”
“是我!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吴遇双手往下抱着他腰,似乎是想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可成笙软绵绵的身体一拉扯便卡住了,似乎后头还有什么东西正牵制着他。
吴遇只好暂时将他放下,烛火又靠近他脚边去照,就发现脚腕上还缠着两道铁皮锁扣,那铁皮又是直接连在铁板之上的,这同吊在手上铁链组合起来是一套完整的刑具。浦弦是将他四肢全部固定了起来,成笙若是难受,那连换个姿势都无法做到,若是无人来救,死后白骨也会为维持原样,浦弦下手实在狠,就和他做人一样,从来不屑给他人留退路。
这点小事着实难不倒吴遇,他两剑一砍将铁皮拆下,没了束缚的成笙被他往后一甩背在了背上。吴遇一手托着成笙,另一手拿着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如果突然间发生了任何意外,他恐怕无法及时护全两人。
但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光明了,吴遇是一刻也不敢停歇,背上成笙就原路返回。
吴遇记性好,即便闹了一大通,也分得清自己来时推开的是哪扇门,可他刚想迈步跨出,成笙就轻轻拍了拍他,声音飘忽地说道:“别走那……出不去的……”
吴遇道:“那要走哪儿呀?”
“忽”地一声,吴遇手中的烛火彻底熄灭。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地方或许真的还有其他的出口,但我们实在是没有条件继续冒险尝试了。”吴遇扔掉手中的细棍,往上掂了掂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进来的,但我是从灶房的黑洞钻进来的。顺着这条道笔直往前就能越走越开阔,虽然那洞口有些高,但我把你先托举上去,之后我再想个其他的法子跳上去就可以了。”
“浦弦……是走着出去的。”成笙虚弱地眯了眯眼,只剩气音说道,“我知道的……我是看着他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