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子是风干过的，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皮，夏牧上前摸了摸，见纹理粗而紧密，质地又厚又硬。

青衿见她没说什么，便放下皮子兴冲冲去找店家问价，她顺手去卷了卷那张皮子，可根本卷不动。

“这么硬，这是用来做甲的吗……”

夏牧自言自语，这时旁边有个声音说了句什么，但说的是胡语，她听不懂，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胡人少年站在一辆马车后边正看着她。少年脸上脏兮兮的，穿着件棕色的皮袄，额前留发，脑后扎着几条辫子，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巴掌长短的牛角。

少年又说了句什么，脸色有些着急，又拿起挂在胸前的牛角比给她看。

“犀牛皮。”一个正从马车里卸货的中年胡人在旁说了句。

那少年拉着中年胡人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后者摇摇头，少年却很坚持的分辩着什么，又冲夏牧伸出五个手指头，那中年胡人有点无奈的对夏牧说道：

“这是上好的皮甲材料，喜欢的话就拿去，五贯钱他卖给你。”

夏牧望一眼那少年，“他的？”

中年胡人把一大捆肉干扔在她旁边的木板上，小声道：“他说家里有病人急需钱买药……”

正说着，青衿领了个穿锦衣的男人从铺子里边走出来，中年胡人望一眼那人立刻住了嘴，上前热络的打了个招呼。那人颧骨又高又宽，小眼睛肿眼泡，两手捧了个手炉，很是随意的冲他略一颔首，俩人交谈着什么，青衿几步走到夏牧面前指着那块皮子说道：

“姐姐，这是犀牛皮，听店家说制成皮甲很坚固的，不常见，贵是贵了点，他说要值一匹绢。”

魏晋以来战乱频仍，再加上各地私铸钱币的很多，很多钱币重量不一，这就导致其信用力大跌，因此从朝廷至民间多以最原始的方式来进行买卖，也就是以物易物，而谷帛就是硬通货，有时甚至比钱还管用。

别的地方她不知道，在燕国一贯钱约定俗成的是七百七十文，并不足千，一两银可换一贯钱，十贯钱值一两金，而一匹绢值二两金子。比着少年开的价格一算，她才知这其中一进一出的利润高得吓人。

……犯不着送钱给奸商。

她拉着青衿拔腿就走。

那掌柜模样的人也没叫她，才走得两步，身后就起了争执声。夏牧回头看去，见少年扯住皮子面色激动的说了一串话，捧着手炉的男人却倨傲道：“不懂规矩么？到了我这里，就是我的货，断没有拿走的道理。”

他话才落音，店外正点货的几个伙计上来就把那皮子给压住了，几个成年男人把那少年团团围住，少年发狠似的一躬身，手摸上了腰间弯刀的刀把。

“掌柜掌柜，别动手别动手，”中年胡人赶紧劝和，拉着那肿眼泡的男人说：“他是勿吉部的，年纪又小不懂事，掌柜的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他从鼻孔里哼了声：“小崽子，成天呆在洞里把脑子呆坏掉了是吧？在我这儿撒野？别说二两银子，我现在就出一两银子，拿了钱给我滚蛋！”

中年胡人面有难色，吞吞吐吐道：“这一两银子实在也……”

“怎地、少了？”肿眼泡掌柜一眼睨过去：“那你也收拾东西滚蛋，以后你的商队别在我这儿出货了！”

“别别！”中年胡人一脸的无奈何，只得掉头给少年说了几句，少年眼睛瞪得溜圆，趁几人没防备一头撞开身旁一个伙计，扯过皮子就要走。

另一个伙计伸手抓住他胳膊，没想他小小身材力气却很大，斜刺里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倒地的那伙计吆喝了一声，店里又跑出俩人，手里都还捉着家伙，那掌柜后退了一步，嘴里呵斥道：

“打！一身臭味的猪崽子、给老子打死他！”

少年怒喝了句，右手随即拔出刀来，面上丝毫没有惧色，这边的动静闹得大了，好些人停下手里的活计陆续围拢过来。

夏牧顿住脚。

被她拉着手的青衿冲她抿嘴一笑，她横了青衿一眼，拧腰便折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