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有她的音讯吗？”

老周头缓缓摇头：“……再也没人见过她了，义熙十三年李公去世，太子继位四年后，终被沮渠部攻灭，我们不愿事于胡人的决意远走辽东，经过长安之时我听说有胡人王公被一汉人斩杀于闹市，有说是女子所为，也有说是男的，是不是她我就不知道了……”

油灯的灯绳偶尔发出“咝-啪”的燃烧声，光线在老周头的脸上明暗不定，他默默起身取来一根新的灯绳，点燃后把旧的那根换了下来，一缕叹息几不可闻。

夏牧很想问他是不是对那女子心有所钟、不然为何念念不忘且终身未娶？但她终究没问出口。

往事如烟去，有时回忆也是一种幸福。

静坐片刻，一直待老周头恢复心境，才听他又开口道：“据她所说这破锋六式原本是北地大枪的枪法，因她是女子之身、用枪气力难以久持，于是便改枪法为刀法，后又融入各家所学以及战阵之中的明悟，破锋斩才得以大成。”

老周头复又振奋起精神，“它既有枪法的大开大阖，又兼刀法的快速凌厉，威力惊人，只可惜我资质愚钝，多年来也仅学得两式，十多年过去了，我老头子一直都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继承这套刀法，原以为怕是入土都得抱憾于她……”

他目光炯炯的直视夏牧道：“第一回见你，便觉得你与她个性有几分相似，今夜又见你对敌，相似之处更甚……她在刀谱中留有一套运劲的窍门，之前我也调教过几个资质不错的，包括我自己也多番尝试过，可怎么练都不对，我看了你用刀方才想到，若是这内劲运转之法、得需由女子之身研习呢……”

“……我时日无多，遇上你或许是天意。”

翻至最后几页，全是以小字记录的练气运劲之法，末页还单独录有数行，夏牧仔细看去，原文如下：

【破锋斩大成，奈何九州倾颓，独力难为，纵习得百人斩、千人斩，亦无法挽狂澜于既倒。难道天意如此？万般苦难皆是天命？予不敢信。尝闻漠北有先知者名为萨满天师，追随者众，言称弱肉强食乃是天道，信之可得永生。晋失法统逾百年，诸胡乱我九州，欲以天下为马场，驱万民为牛羊，予愿身赴漠北荒原，寻得这位以神明自居的天师，以掌中刀问个究竟。

身逢乱世，予虽为女子，亦愿天下太平四境安泰。然今生恐无法归乡，若有后来人习得此破锋斩，待得九州海晏河清、万象升平之日，恳请告知。染红缨手书。】

“……她……叫做染红缨？”读完整段话的夏牧喃道。

“嗯，姓染双字红缨，每逢战前她都喜爱在刀柄缠上红绳，”老周头悠悠说道：“我识不得几个字，却到今日都还记得很清楚，当年在敦煌有好事文士为她赋诗曰：

玉门有女行，仗剑举世惊。不为使君愁，但入汉将营。红衣胜霜雪，塞上笳鼓鸣。甲骑蔽云日，长刀斩危旌。愿作投笔吏，论功从长缨。”

红衣胜霜雪，论功从长缨。

夏牧心中只有一个字，帅！

……

直到她凭借这套运劲之法、研习破锋斩突飞猛进之时，方知老周头关于女子之身的猜测是对的，至于叫染红缨的女子当年为何没把此事告诉老周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她遗漏了这个细节，也或许她是有意为之，彼时斯人已杳，无从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