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恨卫家，恨不得亲手杀了卫家每一个人。

“当年启用卫家是因为需要他们打压林允寒，若他们能顺应新政，老老实实地做个富家翁，陛下会念着他们的好。但是当年他们起事就图这些吗？当然不是。”肖珺叹了口气说：“卫家被清算不是因为他们害了我或平叔叔，而是因为他们得到实权后，渐渐地站到了皇权的对立面，因此他们必需被污名化。

扳倒他们就能成为新贵，邓龙、寿王或者是你，但这些新贵能维持多久呢？”

肖昊动了动嘴，最终吐出：“不过一代皇帝。”

肖珺摸着项上无饰牌点头说：“古来君王皆如此，兔死狗烹，新贵代替旧族。昊儿，这些不是姑妈说的，是乔爷爷当年在狐狸谷把他一生的经历编成故事告诉我的。

他说当今天子的爷爷龙宇皇帝用的是李隆基的三角模式。同时扶持一个政务大佬，一个军方头目，对太子形成三角制衡。其中一方不是宗室就是外戚。当年邓家、卫家和太子斗得你死我活，让龙宇爷稳坐大内。

泰武爷做了四十年太子，吃了不少苦，一登基便把不听话的人削去爵位，赶下了台，逼着他们把府上的银子都掏出来。

而他采取的是孙权模式：扶持太子和二郎斗，二郎和三郎斗，最后大郎胜出，这时五郎他们正好长大了，扶起来继续斗......

孙权的二宫模式是古代长寿皇帝最喜欢玩的权术，经历了上千年的验证安全有效，但也有一个极大的弊端，就是特别费儿子。

其实龙宇爷的三角制衡搞的比泰武爷成功，既确保了有生之年没有被儿子抢班夺权，又避免二宫之争模式下的骨肉相残。你发现没有当今天子吃了骨肉相残的苦后，又逐渐恢复了他爷爷的手段。

如果你只是凭本事读书，考上功名做个幕僚，其实不用关心这些的，但是姑妈被他看上了。”肖珺低下了头。

“陛下对姑妈是真心的。”肖昊笑了。

“做丈夫他还算合格。”肖珺摸着小腹也笑了。

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庆佑七年天子去泰山祭天祈福，出发不过半天就收到皇后派人来借何御医，送信的太监只知道肖贵妃小恙，庆佑帝当即决定自己回去。

当时所有朝臣都说祭天是大事，贵妃小恙，多派些御医回去就行了，陛下自己回去又帮不了忙。

庆佑爷翻身上马异常坚定道：“朕首先是一家之主，其次才是一国之君。”这句先做丈夫后做国君的话后来广为流传。

当他回宫见到肖珺时，她已经呼吸困难，肌肉痉挛，连脉搏都不稳了。十三名御医汇集一堂，一致认为贵妃中了毒，用了催吐和大黄导泻把她救了回来。

从贵妃的日常食用之物中，最终确定中了南天竹毒。

这种红果子在花园里随处可见，红彤彤的异常喜气，但果实枝条全部有毒，有人“细心”地把南天竹果子磨成粉加在了贵妃喜欢的糖腌山楂糕里。

先皇后过世后一直是卫贵妃协理六宫，崔皇后册封后推托太子多病自己无暇顾及，宫中事务仍由卫贵妃代管着。

这件事最后虽没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手，馥华宫里大小宫女换了个遍，袁臻强把协理六宫之权塞回给了崔皇后。

肖珺仿佛也想到那件九死一生的事，叹了口气说：“看懂了邓家和卫家祖辈的结局就会理解，一旦你趟了混水，就再也改变不了命运了。

你看那个和你同年考上进士的梅绍翁不过做了几年蜀二州刺史，便得了崔相公的举荐，如今要上任洛州司马了。

他动不动地说变法，变的是诸侯和士族的根本。大刀阔斧的改革与削藩，都曾得到过皇帝的大力支持，可是从商鞅、晁错到主父偃，能在改革这个位置上善终的人屈指可数。

陛下想做的事永远有愣头青帮他做，别看现在多得宠，最后的结局大概率是用来牺牲的，作为他跟诸侯们博弈结束后的让步和妥协。”

她取下脖子上那块没有任何纹饰的紫烟玉牌给侄子套上：“陆子冈的手艺，陛下只赏了皇后和我。

大道至简，哪怕历经世事，也要心怀热忱，天真依旧。愿你心中无饰，身上亦无事，一生平安顺遂。

回去做个读书人吧，别学你平叔叔智小而谋大，力弱而任重，德薄而位尊。我不要做杨贵妃，你也别做杨国忠。”

“明白了。”肖昊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