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趁着丁漾青低头吃菜的功夫，母子两个迅速对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点惊讶，他们默契地觉得丁漾青家境应该是不太好，所以才趁着暑假出来打工贴补家用，上午从泳池回来后许安芳还兀自心疼了好一会儿。

可现在更好，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年纪轻轻就身兼重担的女孩儿。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话题变了又变，从章明秋怎么走上运动员之路到云安那边的饮食习惯，再到许安芳夫妇年轻时的不易，又到丁漾青暑假会在泳池打暑假工......聊了又聊，但宾主尽欢，桌上的菜也没剩多少，许安芳满意极了。

“你真吃饱了，可别因为不好意思不说啊。”章明秋将丁漾青送到楼下，用逗趣的语气询问道。在海津，让客人没吃饱回家，可不是什么礼貌行为。

“真吃饱了！”丁漾青在脖颈处比了一下，强调着，“都到这儿了！”

章明秋笑的开怀，“可惜了，没吃饱我再带你出去吃顿去，我知道有家烧烤可好吃了。”

“不了不了，真吃不下了，下次吧。”话说完，丁漾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居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好，你想吃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带你去。”章明秋明显感受到丁漾青的不同，比起之前，她在他面前的言行举止多了些随意。

话已出口，再推脱就没什么意思了，丁漾青点点头，“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没事儿，刚好我也消消食。”

两人并肩走着，太阳似乎比来时更毒辣了一些，街上仍旧没什么人，还没到真正做生意的时候。

章明秋撑起一把黑伞，将二人笼罩进小小的阴凉之地中。丁漾青顿时觉得包里的遮阳伞成了烫手山芋，明明带了，却还要别人撑伞，心里不免升起些心虚。

“当运动员是什么感觉？”她试图挑起话题，转移注意力。

章明秋又将伞朝她的方向偏了一些，这样她全身上下就真的没有被太阳晒到的地方了。他想了想，有些自我揶揄，“训练训练，还是训练？”

丁漾青轻笑一声，“听起来还挺累的，不过这是你自己选的，应该痛并快乐着吧。”

的确，章明秋迅速回想他这二十一年，其中有十五年都在水里泡着。可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没有承载着谁的理想、谁的希望，是他自己满心欢喜主动走上了这一条路。

可是现在，他的脚步渐缓，不再明确自己是否还应该继续往前游动。

“你为什么选英语，是很喜欢吗？”

丁漾青艳羡地抬头瞧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收了回去。“只能说，是个意外吧。”

“意外？”

她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刚刚在饭桌上聊得太开心，现在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困倦倒涌了上来。“高考志愿一共七个名额，前三个我都填了师范，以为稳了，没成想被第四志愿录取了。”

“你很想当老师吗？现在考个教师资格证，应该还是可以当的吧？”章明秋有些不确定，朋友圈里有朋友是老师，可具体怎么办，他不怎么清楚。

不学师范也有其他当老师的路径，譬如靠教师资格证，譬如考教师编制，譬如参加三支一扶...

可丁漾青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当老师是她爸妈的心愿，他们当了一辈子的老师，觉得很好，也希望她也能，最好找个离家近的学校，从此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他们对前三个志愿精挑细选，严阵以待，三个之中不管丁漾青被哪个选中，他们都满意。可惜天不如人愿，丁漾青被第四个录取了，哪怕第四个也是他们亲手选出来的，哪怕七个都是他们做的决定。

她永远记得查到高考录取结果的那个夜晚，刚下过雨，空气潮湿闷热，他们三个人各占客厅一角，安静极了，唯有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掺杂进一两声沉重的叹息。

她端坐在单人沙发上，垂着眼，手心里不住地冒着冷汗，心里没有因高考总分过分数线四十分而沾沾自喜，而因为没有考上父母喜欢的学校和专业一直惴惴不安。

她沉默地等待着，等待谁来打破这窒息的安静，等待她最终的审判。

“可以的，大三第一学期我就考了。”

章明秋没有从她的语调中察觉出不对，将她的回答默认为热爱。他也有些举棋不定，终究把埋藏在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因为一些原因始终没办法当上老师，你是继续想办法努力当上，还是放弃。”

丁漾青并不蠢笨，何况她还心思敏感，此话一出，她就意会到言下之意，想必，章明秋是遇上了什么瓶颈。

可惜，他找错了人，也问错了答案。

她既不热爱老师这个职业，也不喜欢英语，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一腔热血全部倾注于某件事物上的经历。

可是还是夹带了私心，丁漾青语气中带着些憧憬，她幻想着自己也能为什么而奋不顾身，犹如飞蛾扑火，“我想，我应该会一直努力到最后吧。”

章明秋缄默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些什么，“对了，后天要不要一起去集会上玩？”

“集会？”

“对，我们这边每年都会办，都是些好吃好玩的，到时候很多人会去。我们打算去逛夜市，你要是想去，到时候在宿舍查寝之前给你送回来。”

丁漾青这次没有犹豫，“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