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滋引诗驳父、意趣轩然,逗得宣宗,欢心大发!问道——
“滋儿,你要在此练剑?”
“父皇,滋儿演练武艺给您看,好吗?”
“好好,就看看滋儿的武艺!”宣宗笑着说,心情十分高兴。大概人皆如此,步入老年后是特别喜爱最幼小的儿子的。
唐龙凤见爷儿俩亲密欢娱,心下喜欢,但仍向前劝道:“滋儿乖,在此久了,父皇和滋儿都会着凉的!咱们回宫演练好么?”
“不,不嘛!”小李滋孩子气十足地嚷着。
“好好!滋儿诗意剑趣,秋兴高雅。父皇也不怕冷啦,就陪你玩个痛快,好么?
小李滋高兴地接过宫女捧来的小剑,有人替他解去披风,向着宣宗,贵妃施了一礼,言道:“请父皇,母后指教!”
“哈哈哈,父皇是指教不得的!还是请你的师父妈妈指教吧!”宣宗说罢,众皆欢笑。
小李滋见大家欣赏,自是兴致勃发,随即并剑指,立门户,脚下迈步,身随剑走,由慢到快地舞动起来…
休要小嘘童儿舞剑。这小李滋亲受母亲教导,自然得的真传,一招一式干练利索,丝丝不苟!动静起落,猫弓兔队;猴儿攀枝,鸭儿行步;比成人舞剑更具一番趣味!
宣宗和贵妃无不忘却了这如虎之秋寒,嘻笑颜开,拍掌道彩!真乃少见的帝王家人逗乐景象……
剑,舞之正酣!乐,至忘乎所以!
突然,宫墙外飞来两把钢镖!挂着丝丝寒风,分向宣宗和小李滋飞来…
“刺客——!”唐龙凤是何等身手!一把抄着飞向宣宗心窝的钢镖!横飘欲救儿子,却已晚了!
刚巧,小李滋剑正舞花!钢镖击在剑体“铛”的一声,无奈他人小劲薄。钢镖还是刺中了左臂肩窝,血流如注…
唐龙凤抱起儿子,珠泪夺眶!
宣宗魂惊天外,一下子昏厥倒地!
宫中卫士飞身扑向墙外,哪儿还有刺客的半点儿影子?
曹州开元寺里,青竹摇曳,金菊斗妍;霜染枫红,小松新绿。
竹菊丛间、枫松树旁。
一个十七岁年纪的英武少年也在舞剑!
端的是剑法超绝,盖世高手咋舌!只见那少年使出了白蛇吐信、金鸡捻锁;天挂彩虹,力劈华山!一式套一式,剑如行云流水,卷旋迥冲;一招连一招,刀影满天,风雷激荡!
细看之下:剑术轻灵似武当而非武当;创势凝金像昆仑而非昆仑;身法似峨眉又仿南狱,开合像少林又像崆峒;起转如天山又如终南!
总之,那剑法合天下门派之大成!无不像而像,似像而又非像!包罗万象,万象归一;溶一炉而炉火纯青!出神入化而化之神形兼备!
这就是两千年前震摄诸候列国,匈奴丧胆的十八式冲天剑法!
此刻,那少年演练的十八式冲天剑法将毕,最后一式杀招“雷震九霄”使出,只听得剑体嗡嗡炸响,人剑冲天而起,平地飞拔丈余,似大鹏展翅,白鹤长吟——!不料人未落地,那柄精钢长剑却震得粉碎,铁屑如雨落下…
“啊呀呀!没料到冲天剑法竟如此精奥哇!”昪律大师惊得目瞪口呆!
少年身形落地,轻吐长气,才看清竟是黄巢已长成成人!
他嫌恭有礼,面皮微红说道:“请大师指点!”
“嗬嗬……阿弥陀佛!恭喜巢儿,老衲哪还能指点得了哇!冲天剑法,老衲只得其形,你己悟得其神!你才是冲天剑法的开山人哪…”
“大师,你太过奖了!”黄巢倒有些羞涩忸怩了。
“不不!巢儿,老衲并非妄夸于你。自古皆是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父!看你方才演练,的确胜过老衲十倍。为什么呢?”
黄巢见大师说得真切,自己也不敢伪虚,言道:“请大师明示,巢儿当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昪律惭愧道:“对于冲天剑法,老衲只拘泥于佛门内功,尤如单浆划舟!你不仅通了佛门的大乘、小乘、密宗功法,而且悟透了剑法中应用的道门玄理,有如一舟四浆啊!”
黄巢哪里是自傲自大之人?闻此仍恭问道:“大师,巢儿仍有不明白之处?”
昪律禅师从自愧中醒来,见此子并无狂傲之态,仍然虚心下问,不禁愈加喜欢,言道:“阿弥陀佛——,巢儿还有何处不明?”
黄巢道:“纵然四功并用威力大些,但震碎长剑岂不是有过之而不能为用的缺陷吗?”
昪律禅师闻此,哈哈大笑道:“巢儿不知,演练冲天剑法,须得使用冲天神剑!普通钢剑如何使得?”
“冲天神剑在哪儿?”
“这个……,此乃世间至宝,慢慢寻找吧!阿弥陀佛……”昪律禅师说罢,微合双目。没再言语。
这是为何呢?昪律想到神剑虽己赠于其父,就藏匿在他家。此时交于巢儿实在等于害他!少年人一旦不慎,露出风声!道教高手,黑白枭雄,武林门派岂有不争夺之理?到那时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卷入劫宝黑杀的漩涡之中,实在对不起恩公宗澹,也不是他教导此子的真正心愿哪!
想到这里,昪律禅师转开话题,言道:“嗬嗬!好巢儿呀!你我虽无师徒名份,却胜似师徒。老衲见你已文成武就,心中高兴的很哪!”
“大师!你是我心目中的师父,巢儿不敢有忘!说到文成武就,巢儿总觉得还差得远呐!”
“阿弥陀佛——!说及文学武艺,实在是深如浩瀚烟海,高如昆仑耸云之巅!一生谁也难以学尽!不过,就目前而言,你也算得满腹经纶,出类拔萃了!常言道,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眼见三年大考将至,老衲不知你有何打算?”
黄巢道:“巢久有济民匡世之志!只是这大唐皇帝昏庸,官吏腐败,纵有文才武略怕是也难施展。”
“阿弥陀佛。巢儿休矣!皇上,天之骄子,若得贤臣达士辅佐,则国泰民安;若奸侫邪恶蛊惑,则君昏世乱!佛虽神圣,实为国主。佛尚如此!志者当不效力天子,难道要蜗居市井,屠沽一生么?”
昪律禅师显出有些激动,不知是微有生气?还是其他什么心情?
黄巢毕竟阅历浅薄,见大师动情,以为不听有教晦有所不恭而惹得前辈不高兴!再说听来也甚有道理,言道:“大师教导甚是!待我回去禀报父母,就去赴考,闯闯仕途如何!”
昪律高兴地说:“善哉,善哉!巢儿,老衲呕心沥血自幼栽培于你,就盼望你能栋樑柱国,侍伴君侧;光耀门楣,只手擎天哇!”
闻此,黄巢激动不已,言道:“巢儿当奋力进取,决不负大师厚爱重望!”
昪律禅师露出慈爱的微笑,连声道:“好!好!巢儿呀,你乃佛祖顶项金雕转世,降生鹰巢,又曾御鹰凌空!立志进取,搏击傲冲九天,实是佛视旨意呀!”
“噢?”黄巢眼前一片迷离,顿觉心潮澎湃,激起万丈波涛!油然升起一种自命不凡,神童再生的豪气!
这时,山门外传来一连串的喳喳呼唤——
“活佛,大师!活佛在哪儿呢?”
昪律闻声起身,迎上几步,透过花光翠影,见一胖乎乎的少年东张西望,经直闯来。
“阿弥陀佛,施主找老衲有何指教?”
“哎呀呀,你就是昪律活佛?”
“阿弥陀佛,不敢!老衲便是昪律和尚!”
“俺叫魏保衡!是曹州刺史老爷的外甥!呶,俺舅舅也来了!”
魏保衡回首张望,蓦然见黄巢在侧,问道:“
嗨嗨,这不是黄巢学兄么?你也来我活佛占卜算卦的吗?”
黄巢眼珠儿一转,笑问:“魏大公子是末占卜的么?”
“是呀,是呀!算算能不能金榜题名?嘿,你算过了?怎么样?”魏保衡问道。
黄巢觉得没有必要回答他这种无聊的问话,转身对昪律道:“大师,您有贵客束访,巢儿告退!”
“阿弥陀佛。”
魏保衡望着黄巢走去的背影,笑道:“嘿嘿,不说也知道是来算卦的!”
黄巢方离,刺史朱范已落桥走出轿帘。
昪律向前寒暄一番,便相请禅房坐定,小僧献上香茗,魏保衡瞧这瞧那…
朱范道:“老禅师,我外甥就要赴京应试,非要求您占上一卦,看看吉利!你看,我就把他带来了!”
“俺己见过活佛老禅师啦!”魏保衡抢先说道。
昪律笑眉慈目地说:“阿弥陀佛,小施主天真无邪,快人快语,老衲喜欢的紧哪!”
朱范道:“嗨,这犬子脑瓜是灵,只是读书不专心,贪吃好玩,应考只能碰碰运气哟!”
“舅舅,没事的!俺妈给我打的纯金护身佛,会保佑我们!”
朱范斥道:“少废话,让老活佛给你占一占,也开导开导你这不成器的孩子!”
“阿弥陀佛…”
昪律和尚眯眼静思,入定行禅。良久,额上热气腾腾、嘴角微动,慢慢念着几句偈语——
“意有所求,心无所求。
无求即有,有亦是无。
随遇而行,行而生有。
有之勿放,放之也留。
留下生花,化之锦绣。
锦锈虚名,佑虚虚佑。”
念罢。昪律僧又道:“切记偈语,勿问天机,好自为之。”
魏保衡听得如坠五里雾中,嚷道:“舅舅,活佛讲的是什么呀?”
朱范正伸着脖子听,揣昧六句偈语,被保衡一嚷叫,猛怔惊过来,骂道:“奶奶的!咋呼个啥?你没听活佛嘱咐匆问天机么?哼!成不了气候!”
魏保衡被臭骂一通,不敢放肆,嘟嘟囔囔说:“这——,俺不明白么?”
“不明白?那咋行?六句偈语,你记住了没有?”朱范斥道。
“记住了,就是不懂!”
“不懂?到时候就懂了!”朱范吼着说。
昪律禅师也缓缓道:“阿弥防佛,届时自明!善哉,善哉。”
宫中。
内侍带领李玄伯急匆匆绕廊穿柱,来到宣宗寝宫。
皇帝李怡卧在龙床,数层锦被盖体,面色腊黄,嚅嚅问道:“滋儿…伤势…?”
唐龙凤守在病榻,不敢稍离,面露忧色答道:“陛下,滋儿无碍,他伤的很轻,御医诊治包扎好了!只是…您觉得怎样?”
宣宗没有直答,又问道:“刺客……可曾抓到?”
“刺客已逃,大内侍卫已分头缉捕去了!”
宣宗闭了双目,长叹一声:“唉……,朕,慈俭仁厚治天下…,没料到…也有人要刺杀朕和滋儿?”
贵妃垂泪,忙安慰道:“陛下,你龙体欠佳,暂且不去想它…”
这时,门外太监禀道:“李御医到!”
“快,让御医进来!”唐龙凤传谕。
“遵旨——!”
李玄伯躬身进了寝宫,施礼道:“叩见陛下!”
宣宗李怡无语,闭目如睡!
贵妃催道:“快诊治吧!”
“遵娘娘懿旨。”
李玄伯把脉沉吟,似有所思,面带忧虑之色。贵妃忍不住问道:“陛下龙体怎样?”
李御医松手离脉,不敢正视娘娘,颔首禀道:“回娘娘,陛下看似外感风寒,实则寒在内里!腑脏髓内积寒已久哇…。”
宣宗闻此,虽未睁目言语,却也深信不疑,脑海中不禁现出从前“雪夜逃亡,冻僵在沟壑,黄檗禅师搭救”等等情景,心中陡增几分寒意悲伤…
贵妃急着催问:“李医官,陛下究竟怎样?”李玄伯斜视一眼宣宗皇帝,又说道:“内寒积久,加之圣上已至天命之年,陡遭惊悸,故恶寒外引内发,威势汹汹……”
“可有良方治之?”
李玄伯接道:“此外感惊风之症,本不算什么?可是……,这腑髓内寒迸发…?”
宣宗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李御医,似乎是揣摩着他的心思,然后慢慢问道:“怎么?朕的寒症很难医治么?”
李玄伯心中一阵惊颤,脊汗沾衣,忙言道:“不不!臣是说有一种良药很难求得!怕是废些周折…”
“何种良药?怎的难求?”室宗问道。
李玄伯道:“臣早在终南采药时就听说,有一对百岁夫妇,住在深山汤裕谷内,二人合阴阳之功善治炼一种祛寒生温益寿丹!端的是益寿延年,驻颜健体的神奇药物!”
“那就快快去求些来!”贵妃惊喜地说道。
李玄伯故弄玄虚地说道:“难哪!老朽前些年翻山越岭,专程寻到汤裕谷。只见两位寿星鹤发童颜,真如仙人一般!老朽说明来意,两夫妇道:此丹送你一颗,不枉你辛苦而来。若求珍方是万万不可!”
“多一颗也不给吗?”贵妃急问。
李玄伯又道:“此丹人称长生之丹!那对夫妇
数年才炼制得一些!他(她)们每年自己才服得三粒,怎肯轻易多予外人?”
宣宗半信半疑地问道:“世上真有长生丹么?”
李玄伯微微一震,小心地说道:“以臣意见,世上哪有长生丹之理?只不过那祛寒生温益寿丹。对阴寒之症大有补益,对人能延年益寿罢了!”
宣宗又问:“你既是见过那两位寿星,可知她们信佛还是信道?”
李玄伯揖礼道:“恕臣直言,两位寿星看似信道,不信佛!”
宣宗闻言,思起所梦道祖玄元皇帝李聃之情景,心下微惊微喜!自问难道那梦真的成真?随之言道:“其实佛、道皆为修心养性,济世救苦,益民益国之道!先皇列祖列宗,佛、道共崇者多矣…”
宣宗又道:“你既和两位寿星有过一面之缘,朕修一道密旨,能否将他(她)请至宫中,为朕炼制那益寿丹呢?”
李玄伯答道:“圣上仁慈俭厚,天下人颂之为
‘太宗’再世!若有旨意,臣想两位寿星可能肯来的!若是他(她)真的有些难请的话,臣愿舍上这把将朽年纪,跪死在茅屋前面,也要行动寿星之心!”
贵妃和宣宗同声赞道:“老御医忠贞可嘉!”李玄伯忙跪倒说道:“谢圣上,娘娘褒奖!老朽定当不辱使命!”
……
……几乎是同一个时刻里。藩王邸十六宅内,大皇子李温正在焦虑地来回渡步,似有重大心事悬挂,并不时地朝厅外门口张望…
王宗实急匆匆走来,回首察看几眼,忙转身进了郓王府邸。
李温急问:“王将军,事情办得如何?”
王宗实掩门摇手,进得内室,低声地说“王爷。此事不算太成功呀!”
“此话怎么这样讲?”
“这就要看另一半——郓王爷您的造化了…”
王宗实还在喘息未定。
“哎呀,你就快点说个清楚吧!”李温更加急躁地说。
“三皇子是中了钢镖,却不知死了没有?老皇上惊厥倒地,也不知后果如何…?”
郓王李温闻此结果,有些大失所望!继而又耽心地问道:“露出痕迹了吗?大内侍上没追?”
“哪有不追之理?总之,此行是十分危险哪!郓王爷,我这颗脑袋可是挂在了您的马鞍上了呀!”
“怎么个险法?快说!”李温没有丝毫怜悯王宗实,惊悸之心又陡的吊得老高!语气中隐隐含有杀机…。
王宗实见此等卖命的勾当不但没有得到郓王李温的封官许愿,而且看出,一旦败露,反而大有做替罪羊的危险!不敢再行绕弯邀功,说道:“那些侍卫已被我施用“贼喊捉贼”之计,引向郊外去喽!万幸的是那贱妇没有追来!”
“她怎的没追呢?”
“老皇上惊死,三皇儿中镖,她还顾得追么?”
这时,李温才稍稍松了口气,连声合掌祷告:“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但愿他们二人之中,有一个归天,我李温夙愿亦能…”
王宗实的心,几乎凉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