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捧剑的军士受到同伙的饥笑,有些架不住了,他把剑猛的掷还黄巢,无奈力道太弱,只掷了三尺远近,黄巢见自己的佩剑将要落地,快疾伸出一只脚来勾住,挑起老高,又伸手接着插在背后!这一勾一挑,早惊得众人吐舌瞠目,嘘嘘不已。
黄巢谦谦道:“见笑,见笑!”
这时,走来一个执戟伍长模样的人解嘲道:“这位武举好汉,咱们问问查查也是公务!快进去吧,今年开不开考,还说不定哪!”
“噢——?”
黄巢一听,疑惑不解,欲待询问,几辆华盖宝车涌来,军士们却忙着开道去了……。
那些宝马香车并非王公贵族,看样子只是豪富家千金小姐的车輦而已!进了城门,她们不仅没有丝毫放缓速度,大鞭反而凌空甩炸几个响花,鸾铃幌幌,耀武扬威驶进去!
黄巢信手牵马,望着香车去影,自语道:“京都人,衣帽取士之风好重哇!”
说完,无奈何地摇头一笑……。
进得城来,便是十里东街!长安城内更是人的海洋!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公卿显贵,比肩接踵,随从蜂拥;达士贵人,前吆后喝!真有“七品入得京城来,也觉非官同平民”之感……。
长安街上的平民百姓,走路也只得时时躲躲闪闪!乞儿偶捡得一点弃物,稍有挡道,便少不得受些鞭苦棒喝……。
黄巢乍到京都,眼不胜收!只见楼台亭榭,红墙琉瓦;合欢花雕,金凤双阙;皇城巍巍,宫门森森!商铺比连,五光十色;奇珍异宝,古董洋货,有些他连见都没见到过,真的是天上人间,盛唐繁荣景象……。
一家楼台,筝鸣笙吹,妙音歌喉,唱得正是《长安古意》名曲!写尽了长安风光,京都豪华——
长安大道连狭斜,
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輦纵横过主第,
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衡宝盖承朝日,
风吐流苏常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
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峰戏蝶千门侧,
碧树银台万种色。
……。
“黄巢兄,黄巢兄——!”
黄巢正行间听得有人呼唤,暗想:“京都哪有人识得我,莫非是听错了不成?”
举目张望,见迎面来了同窗魏保衡一干人等,他们也都风尘仆仆的模样,看样子也是刚到长安!
“黄巢兄,你也刚到吗?找到寓所了没有?”魏保衡来到京城,也自觉矮了几分。见到黄巢,大有异乡遇故入的亲热劲儿,语音甜甜,话儿切切!
黄巢受他影响,心头一热,也深感外遇同乡三分亲!问道:“保衡兄,我是刚到的,尚未顾得安顿寓处。哎?你们不是一路游山玩水吗?怎么也恁快到了京城?”
“嗨——过了东都洛阳,屁景物没有,黄土坡上桔草干河,咱们就快马奔长安啦!”
魏保衡说着,又相邀道:“黄巢兄,咱们住一起吧?走,先安顿下寓所,再去玉楼一醉!”
黄巢见他真心亲热,不好推辞,笑道:“好!都是曹州人,出门亲三分啊!大家住在一起,都有个照应。”
其他学子皆知黄巢文武全才,斗诗已领教一二,自是佩服,纷纷说道:“是啊——,咱们山不亲水亲,曹州同乡嘛!”
“对!京师中若有地痞无赖欺负咱们,有黄二哥照应,咱们就不怕了!”
黄巢逐个相视笑了笑,没在言语!大家便一起来到一家《高升客栈》。小二哥迎了出来,笑脸相迎,吉语送出:“啊嗬!诸位,诸位状元爷来啦!请住咱们的高升客栈;不是小二哥吹牛,咱们店为啥叫高升客栈?就因为每年大考,凡住咱们店的,总断不了状元、榜眼、进士的!请!请……。”
“真的吗?”魏保衡认真地问。
“官爷,您不信?那就住一住试试嘛!今年不中,下年再考,您就别进咱的店!”
“好?就借你的吉言!”魏保衡首先将马匹丝缰甩给了小二哥。
众人随之进栈,又迎上几个伙计接着。大家解了行囊,温汤洗涮已毕,换些衣衫,便去了对过的《醉玉楼》酒家。
论到吃喝,自是魏大公子行道,众人捡了一副座头,跑堂伙计忙去招呼:“客官,请问用些什么?小的马上去办!”
魏保衡道:“陕渭名菜,捡上等的来满一桌!酒嘛——,西凤特酿,汾酒陈曲先来两坛!”
跑堂伙计高声喊报完毕,黄巢早摸出一锭大银,放在他的手中,问道:“够不够?”
小伙计见此大银,嘻笑颜开:“啊!客官,用不完的;吃完付账不迟,吃完不迟!”
魏保衡喊道:“哎哎!黄巢兄,哪能要你破费呢!”
黄巢挥手让伙计下去,笑道:“彼此,彼此!黄巢虽比不得魏大公子阔绰,可是在京城结识几位同考年兄,总要聊表些心意吧?”
“哎呀呀,没想到黄巢兄如此豪爽重义!”
“够朋友呀!地道的曹州人气派!”
魏保衡趁机吹嘘道:“咹咹!在途中你们还认为他怎么怎么的!现在看黄巢学兄气度、学识、为人如何呀?”
有人嬉骂道:“奶奶的魏保衡!说好道坏的都是你,到头来还充好人哪!”
又有人道:“黄巢兄是个人中之龙,兄弟佩服的五体投地!你妈妈的魏大公子是鹤群之鸭!只会呱呱嘴巴子!”
“是啊!看来今年大考,黄巢兄前途无量呀!咱们只不过来混混热闹罢了!不过,也可惜呀……!”
“可惜什么?请年兄明示!”黄巢问。
那人望着黄巢,大有婉惜之感的说:“风闻今年有可能不开科考呀!黄兄岂不是白来一趟么?”
魏保衡刚刚被众友嘻骂贬斥,他倒亳不在乎介意,只是咧着大嘴傻笑。听了别人话题转开,又接囗说道:“哎哎——,众位朋友,不考更好嘛!怎能算白来呢?”
“这小子怎么这样说话?那你来京干什么呢?”
“咱们在京痛痛快快地玩上数月!这京中有名的娼院妓馆,我都知道,什么‘杜陵北’,‘渭桥西’,‘桃李溪’!正如《史记,滑稽列传》所写: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嘿嘿,岂不乐哉?”
“嗨——,这魏公子诗书不背!此种滑稽记载倒吟诵如流也?”
众人又是哄笑一阵!魏保衡反觉得自己见多识广。
这时,酒菜上来,香味扑鼻!众皆忍不住杯筷碟响。黄巢倒没急着吃喝,问道:“我进域时也闻说不一定开考,只是不知何因呀?”
“听说老皇上驾崩了……。”
黄巢惊道:“啊——!真的?”
“具说是真的呀!”
黄巢听了,嚅嚅喏喏自语道:“若是真的,此事……就办不成了……。”
“黄兄,什么事办不成了?”众人见他过分失态,引起了疑问。
“不不……,是有人相托之事!哦,没有,没有,没什么,大家喝酒!”黄巢急忙掩饰着说。
魏保衡正吞吃着鱼肉,眼珠转了几转;然后问道:“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呀!黄兄跟老皇上能套关系?”
黄巢想起昪律大师的嘱言,很快镇定下来。言道:“哪里的事昵!黄巢一介布衣寒儒,若能跟皇上套上关系,早就仕途显赫,乘龙御凤啦!比不得魏大公子呀!其舅舅在京的同僚好友定然不少,即使今年停考,魏公子窜掇窜掇,也捐个门生什么的……。”
魏保衡对黄巢的否认仍半信半疑。他说道:“不不,传言皇上驾崩,这可不一定!朝里的事,你们不懂,假如皇上有点病什么的,月把不上朝,外面便讹传云云,结果呢?所传皆非!满天乌云散!传着一笑了之……。再说,即使皇上驾崩了,新皇上也必是他的儿子呀!黄巢兄,只要有关系,还是能套得的!”
大家听了魏保衡一番话,觉得不无道理,纷纷说是。
黄巢却笑道:“看来,我这次来是非套上皇亲不可喽?”
魏保衡听了,指着黄巢笑道:“哈哈……,黄巢兄承认了吧?这种关系,门子上的事,休想瞒过我的眼晴!来来来,我们敬黄巢兄三杯,日后你飞黄腾达,对兄弟们多多提携提携!请——。”
黄巢苦笑了几下,不得不举杯应酬。这时,跑堂小二送菜上来,高喊一声:“来啦——,红烧黄河金尾大鲤鱼……!”
跑堂伙计正待落盘放菜,魏保衡猛地一拍桌子,嚇道:“嗨——!小二,银子拿来!”
小伙计一惊,托盘一个趔趄,那红烧鲤鱼象复活了一般,一下子滑出,跳到了桌上一只吃空了的盘子里!幸好那盘子是一道“干炸里脊”,盘底没有汤水,否则真会溅个四面开花,八方飞浪……。
小跑堂机灵多变,转惊为喜,立即恭维道:“啊呀呀!恭喜诸位公子,好兆头,好兆头!”
“妈的!还什么好兆头?吓了我等一跳!”魏保衡骂道。
小二道:“官爷,不是吹的!这是小二的拿手绝活——,金色鲤鱼跳龙门!祝贺官爷金榜题名,早登龙虎呀!”
众人皆笑。魏保衡笑骂:“妈的!你比老子还会变嘴哩,真逗!你小子快把那锭银子拿来!”
“公子爷——!我并没有……?”小伙计害怕了,不知道这胖小子耍的哪一套鬼点子。
“哎——,怕什么?那银子是这位皇亲爷的,他化装出来玩的,你敢要嘛?……。”
小伙计真的害怕了,走到黄巢面前求道:“皇亲爷,皇亲爷,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呀!……。”
黄巢见此,肃然对魏保衡道:“魏大公子,你搞得什么把戏?”
魏保衡道:“黄兄,莫急,莫急!我是逗他玩的!”
说着,他又朝小跑堂道:“请皇兄吃饭,理应我等破费!哪能让皇兄掏钱?你去还他,我给你会账;魏保衡不知何时摸出几个金锞子,放在了小二哥手中。”
小跑堂又惊又喜:“金子?公子爷,这……?”
魏保衡大咧咧地说道:“就像你那句吉言——金色鲤鱼跳龙门!和你的那手绝话,余下的爷赏你啦!去,把那锭银子还给皇亲爷!”
“嘿嘿……!是是!”小伙计掏出大银,忙还给黄巢。
黄巢不满意地说道:“魏公子,你——?”
“黄兄,你看看!咱们途中吟诗就讲好的,酒饭请客是我嘛!你可不要依仗皇亲,以客压主哟!”
“哈哈……,说的是呀!”众人笑着轰嚷道。
黄巢碰上这场合,言词上可斗不过魏保衡!满是无奈何的神色……。
这时,猛然听得景阳钟响,声震十里长安!喧闹的酒楼一下子寂静下来,整个京都静了下来!街上的行人停住了脚步,曼曼歌声弦静音止……。
人们都在听着这嗡嗡回荡的钟鸣,默数着撞敲的次数……,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啊……?九九之数!”
“新皇接位大典?”
“哟哟……,看来宣宗皇市升天不假呀!”
“是哪位皇子接位呢?”
……
太和殿上,百官朝拜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朝太监宣敕:“奉天承运,先皇诏曰,大皇子李温封敕太子,主掌东宫,九月九日登基大典,是为懿宗皇帝,举国喜贺,普天同庆……。”
“懿宗皇帝诏曰,先皇宣宗驾崩,即日陵葬,举国致哀……。”
“懿宗皇帝诏曰,封敕左军中尉王宗实为骠骑上将军……。”
“懿宗皇帝诏曰,罢黜枢密使王归常,马公儒,王居方为庶民,永不錄用……。”
百官谢恩,啼笑皆有……。
此时,当朝太监又宣曰:“皇上有昏,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王宗实出班奏道:“启禀万岁,臣王宗实有本奏上!”
唐懿宗道:“王爱卿,有本准奏!”
王宗实道:“陛下,三年一度的大考即到,天下举子云聚京师!陛下初临大宝,望准予照例开科……。”
懿宗道:“可是先皇晏驾,国之大丧,怕是不妥,就免了吧!”
王宗实奏道:“花开花落,新生朽去,天地轮回嘛!佛祖庇佑陛下,奉天意新登大宝,正是启用新人奇才之际!若不屆时开考,岂不冷落了天下举子?再说天下学子,聚集京城,文才武士众多!稍有不测,恐生变乱,望陛下从之!”
“爱卿言之有理!文武科考就皆由卿主持吧;尽心为朕选些奇才!对啦,另外朕的女儿同昌公主也到了婚配年龄,若觅得神童奇男,就选个驸马,来个双喜临门!哈哈……,迢散罢。”
王宗实似还有话说,叫道:“陛下……。”
懿宗道:“有事爱卿尽管作主,不必多奏!朕作佛事的时刻就要到了!”
太监呼道:“皇上有旨,退朝——!”
百官在惊悸中醒来,山呼拜倒,恭送皇上离去。
王宗实趾高气扬,当先下殿!百官看在眼里,谁敢出一囗大气?
直到王大将军远去,众才纷纷议论:“文武开科,皆由将军主考!稀奇,稀奇!”
“唉唉!肥缺呀,外人谁捞得到哟?”
不知科考谁能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