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荷无奈地感叹,这将是她在校园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这个寻常却又不同寻常的冬天啊。往年的冬天,她曾多么的快乐:全班在一起包饺子,开联欢晚会;学滑冰;北海公园踏雪赏景,打雪仗……然而,快乐只属于往日,她再也快乐不起来。
身旁已默默安排好工作单位的同学显得轻松又愉快,林雨荷不知知翻云覆雨的风会把她这枚落叶吹向哪里,她身心疲惫,似带着无形的枷锁,沉重的镣铐,她只能用日复一日发奋地学习,试图去抗争命运的摆布。
刚入期末考试,一张大海报让全校学生震惊不已。为狠刹考试作弊歪风,学校开除了七名考试作弊生,另有十余人因情节较轻,被处以记大过处分。大红海报上赫然写着处分原因和处分人姓名,林雨荷看了叹息不已。
留京名单在放寒假前公布下来,按四年所有学科成绩总和排榜,林雨荷获得了留京名额——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愿望,也是唯一通过四年努力让她值得骄傲和感到欣慰的事,可她依然高兴不起来。
晚饭后,王淑珍一边包着粘豆包,一边关切地问:“小荷,你写信老是跟妈提留京名额,你获得留京名额了吗?”
林雨荷苦笑:“获得了。我们班只有五个人获得了留京名额,徐立岩、刘俊楠、我、李浩哲和魏崎。”
林雨亭顿时眼睛一亮,“姐,那你可以留在BJ工作啦?”
林雨荷一阵心痛:“有留京名额并不意味着能留京工作,必须有BJ单位接收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留京。对有门路的人来说,只要有接收单位,有没有留京名额都可以落户BJ。”
林雨亭撇撇嘴:“那留京名额还有什么用啊?安慰奖啊?哎,姐,你去人才交流会应聘了吗?我就不信,你那么优秀没有一家单位不接收你。”
林雨荷神色落寞地摇摇头:“你看我优秀,放在人堆里什么都不是。BJ秋季人才交流会我已经去过了,我的专业局限性太强,不像你的英语外贸专业应用广,招收环保化工专业的单位寥寥无几,大部分BJ单位注明只要BJ本市户口,像我这样外地的,即使有留京名额也不算有北京户口。”
“那就没有招外地户口的啊?”
“有,我投简历,人家说不需要女生,而且也不需要像我这样没有工作经验的应届毕业生。”
“这是应付你的话,怕是人员已经内定好了,挂个幌子而已。”林卫国喃喃道,“也可能用人单位缺少有实际工作经验的人才,需要能解决问题的。”
去人才交流会的路上,林雨荷带着美好的憧憬,自信而骄傲地认为,她这个学习勤奋的天之骄子会有用武之地,她一定会插上理想的翅膀在广阔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她没有倾诉如何抱着一摞打印材料,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来寻去,被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拒绝时的心情,而她白白花了打印材料和入场券的钱。尽管人才交流市场的工作人员将她的个人信息敲进电脑登记备案,但指望用人单位从人海里捞起她这根不起眼的针,无异于幻想每年有近百万毕业生的情况下仍会出现用工荒。
骄傲的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林雨荷这才觉得她这个胸怀美好愿望的本科生竟然什么都不是。难怪人才交流会现场有人自嘲“本科生遍地都是,用笤帚随便一扫就会一撮子,大街上随便丢个板砖拍死的大概率是个本科生。”。
林雨荷可不想变成无用的垃圾,她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垃圾。
“我倒是有个初中同届同学刘成,他在BJ工作,还当个头头,不过,听说已经生病去世了……我和刘成从未有过联系,听肖柏林说,李国庆和他一直有联系,可现在这条路也走不通了……其他人嘛……我就没有什么认识的了。”王淑珍一边包着粘豆包,一边嘟嘟囔囔地寻思怎样才能帮到孩子。见老林拧着眉头疙瘩,也不答上一腔,她没好气地说:“哎,你倒是想一想你的同学同事什么的,有没有在BJ有头有脸的亲戚朋友?”
“我不是在合计着呢嘛,同事张德山的孩子在BJ,比雨荷早毕业两年,听他说,她女儿很优秀,工作留在了BJ……张德山这个人牛逼哄哄的,平时说话牛都能让他吹上天,他的话不见得靠实……刚毕业两年的孩子,能有多大能耐?即使我张口求张德山帮忙,也不见得中啊……”
“有什么中不中的,不试一试哪能知道行不行?明天你就去找张德山,跟人家好好说说,把联系方式要过来。小荷,开学你早走两天,主动去找张德山的女儿,看看人家是通过什么途径,怎样留的京?”
“单位都黄了,能不能找到张德山都两说……”
没等林卫国把话说完,王淑珍把手中的面团往面盆里一摔,恼道:“求你办点事可真费劲!小亭,去往灶坑里添两铲煤。”
“好嘞。”林雨亭放下手中的笔,蹲在大灶前,用铲子拨开灶膛门,低头望了望,锅底下燃烧的煤火通红发亮。姐姐的就业提早给她打了预防针,大二下半年林雨亭就过了专业英语八级,上学期她在SH市高校英语口语大赛中获得第二名,现在她手中的英文资料昼夜不停翻译都翻译不完,她相信以她目前的实力,应该很好找到工作。
“姐姐的专业性太强了。”林雨亭叹了口气,铲了两铲煤扔进了灶膛里。
“你也不容我把话说完,”粘豆包一个接一个的从林卫国手中包好,放在身边的盖帘上,“明天我去找周波,他知道张德山的家。”
“妈,我看没有必要找张德山,刚毕业的人和我有什么区别?我爸看问题看得还是很准的。”林雨荷一边包着粘豆包一边说。
王淑珍抓起一团面,三两下就用手指肚按成了一个面饼,用羹匙舀了一大勺豆馅,往面饼中一摁,将面皮裹住豆馅,很快团成了一个小山丘形状的豆包,听雨荷跟老林一个鼻孔出气,她瞪了一眼,道:“张德山不行,张德山女儿不行,张德山女儿的单位就没有领导吗?她就没有有本领的同事、同学吗?你这孩子,想问题总爱钻死牛角尖,跟你爹一样,死心眼儿!”
毕业留京,听起来就很风光,她何尝不想有出息,能让父母也像张德山那样在人前扬眉吐气,林雨荷喏喏道:“哦,我知道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