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识是在热情奔放的夏季,十九岁的江小圆第一次碰上二十岁的周令暄。
六年前,江小圆和弟弟江小齐被卖进鸿兴杂耍班,从此姐弟二人便跟随班主游走四方。每到一处地方,便在那儿停留一段时日,靠着耍杂耍来讨生活,因而他们去过不少地方,见识到许多形色各异的人文光景。
这不,近日班主听说京城乃富饶之地,带着杂耍班长途跋涉,赶了数日路终于落地京城。
刚到京城,寻了处宽大的院落,安置杂耍班的子弟和一些杂耍用的行头,然后花两日匆忙搭好戏台子,一切准备就绪,明日就正式上台表演。
江小齐环顾四周,见班主不在,悄悄把手中的碟子轻放在地面,小跑去找躺地面练蹬鼓的江小圆,悄声说道,“姐姐,听说京城的夜市好不热闹,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玩啊?”
“玩心还这么重,明日就要上台,你功练好了吗?”江小圆撇眼瞧他,忍不住笑骂,“万一失误,看班主罚不罚你?”
她说着说着,圆鼓不禁越转越快,像是被赋予生命,在脚上自由自在的舞蹈,变化多样,一时被踢到半空急速旋转,一会儿又乖乖地待在她的脚上等待下一步指示。
蹬鼓是江小圆杂耍中比较出色的项目之一,起初练的时候,需要用腿把鼓举起,她常常会被掉下的鼓砸到脸,大部分是流着泪去练的。
那会儿年纪小,对陌生环境极度抗拒,总想着逃跑不练。每次被班主抓回来,免不了一顿打,特别是练功用的家伙什儿,打在身上贼疼。
要不想被惩罚只好用心练,什么绳上跳舞,蹬鼓,腹中穿针通通不在话下,能练到像现在这般驾轻就熟,她花了不少功夫,其中夹杂着血和泪。
江小齐斗胆抱走她的鼓,手指比划个“一”字,恳求地说,“哎呀,姐姐,你不要再说教我了,我都有好好练。求你嘛,带我去一次夜市好不好嘛?”
“看你表现。”江小圆无奈点头,伸手向他讨还。
“说话算话!”江小齐兴奋地把鼓放回她脚上,二话不说转身回去转碟。
竖日
周令暄下了早朝回到书房,把他带大的嬷嬷瞅准时机,给他奉上一盏清热解暑的菊花茶,菊花的苦涩和清香留于唇齿。
喝过茶后,便开始复盘父皇在朝堂指派给他的案子,全神贯注地坐在书桌将案件细节一一罗列。
这个案情相对复杂,凶手杀人手段可怖,死者被杀后拋尸河中,经过河水几天的浸泡,身体早已浮肿,面部溃烂,像是凶手刻意毁坏面容,无法辨认死者身份。
现在只能等仵作剖尸,看能否从尸身找到线索。
正当周令暄想的出神,书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他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的胞兄周令宸。除了他,不会有人同他熟络到可以不敲门就进房。当然,这也跟他随性肆意的性格有关。
周令暄瞧了眼推门之人,垂眸宠溺一笑,“哥,找我何事?
周令宸环顾书房四周,偌大的房间塞满各种各样的书籍,只留窗边一张桌,一把椅,以及狭窄的过道。
从小周令暄就是父皇母妃口中的乖孩子,群臣眼中天赋异禀的未来国之栋梁。
若非当年周柱两国结盟,皇爷爷许诺柱国远嫁的和亲公主即太子妃之位,如今的太子恐怕早属于周令暄的吧。
凑近瞧周令暄写下的案件细节,笔锋一如既往的矫若惊龙,刚毅有力。他这手字被一贯喜好收集字画的相国当众夸赞,相国还特地求了他一幅字找人裱起来悬置书房。
想到这儿,心中五味杂陈。
周令暄不明所以然,倒杯花茶递到他嘴边。
他是明白的,弟弟优秀不是他的错,他俩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若清妃两个子嗣都聪明绝顶,必是会招来灾祸。既然如此,他终归是要隐藏锋芒。
景妃的一对儿女阴险毒辣,各怀鬼胎。他的二哥周予礼觊觎皇位久已,在朝中拉拢各方势力。其胞妹周妍年纪最小,却是后宫说得上话的人物,性格乖张任性,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深讨皇祖母疼爱。
他母亲清妃与景妃地位相当,但清妃学识渊博,温婉贤淑,没进宫前是京城第一才女。父皇好几次亲帅出征,还是她出谋献策,才稳住局势赢得胜仗。
清妃以战功稳住后宫地位,景妃这才不敢动她。
周令宸轻轻推开递来的茶杯,带着灿烂微笑搂过他的肩膀,“喝什么茶呀,走,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是来找周令暄看杂耍的,听说京城来了一个叫鸿兴的班子,特地喊他去凑热闹。
周令暄不喜玩闹,要么去外地公干,要么就待在院子,成天不见人影,都不知道忙啥。
这可不行,老是这样会闷坏的,到时候天赋异禀的弟弟看书看傻了,以后谁还护着他,替他在父皇母妃面前说好话。
周令暄边被拉着出门,嘴上边抗议着,“哥,我卷宗还没整理完呢。”
周令宸霸气驳回,“回来再做!”
京城不亏是最富庶之地,大街上人来人往。
小贩推着车子大声吆喝,争先恐后推销自己的商品。
酒馆茶楼的店小二也不闲着,出来门口拉客进店用膳。
几个孩童在自家门前,互相攀比各自父亲外出经商带回来的新玩意儿,玩的不亦乐乎。
周令暄和周令宸坐着马车离开皇宫后,便甩下车夫独自在京城游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各位街坊邻居,公子小姐,我们鸿兴杂耍班远道而来,在此献上自家拿手好戏,还望各位赏脸,捧个人场!”
班主的吆喝声吸引来不少看客,都是来凑个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