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接下来都有可能会死在他手上。”

“早在还没到那扇大门，不，甚至更早，我们和他就已经是敌人了。”

“我们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是没人愿意揭穿这层谎言罢了。我们还在庆幸，庆幸事情仍有转机，庆幸结局也许美好。”

“所以……埃芒加德，留下吧，回去吧。前面的道路不适合你，你还小，没必要在接下来的成长日子里，每晚都会梦见背叛和手刃同伴的痛苦。”

……

沉默。

双手无力的耷拉在身边，埃芒加德低下脑袋，注视着脚下没有被烛光点亮的黑暗。

沉默……

而在漫长的沉默后。

砰！

一声愤怒的摔门声响起，埃芒加德发疯了似的向外跑去。

屋内的阿莱西娅没有任何行动，她缓缓闭上眼，门缝中渗出的阳光随着她闭眼的动作逐渐消失，直到黑暗降临，直到沉默依旧，阿莱西娅默默的坐在原地，她听到心中的诅咒又大了几分。

……

袁越……

袁越！

袁越！！

埃芒加德一脚踹开了眼前的房门。

“袁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不禁惊动了屋里的人，甚至连周围的街坊邻居都不禁向这里投来了视线。

袁越愣愣的看着堵在门口，双眼瞪的老大，满脸震惊、痛苦和不解的埃芒加德，对方眼中的为什么几乎不需要用语言来形容。

袁越站起身，放好书签，将手中的书籍合实放回桌面，三步做两步的走到埃芒加德面前，然后抬起头向外望去，对着那些张望来的视线做了一个抱歉的笑容，接着才看向身前的埃芒加德。

“好了，你来找的是我，不是他们，干嘛在门口杵着？进来坐会。”袁越仿佛看不见埃芒加德脸上的表情，他的动作就像是在和自己的好朋友打招呼一样自然。

埃芒加德无言的瞪了袁越许久，浑身绷紧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看着少女缓缓走进，袁越挥了挥手，一圈暗影绕过房屋向上升起，将整个屋子包裹，那些凑热闹的人一看到这个也是猛的一哆嗦，连忙打消了心思，当下各忙各的去，再也不关注这事。

“坐。”袁越将手搭在少女肩上，不过这次他丝毫没有收力，靠着一吨的怪力，直接将少女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按在了椅子上。

埃芒加德只是挣扎了一下就老实了下来。

接着袁越转身走到橱柜旁，哗啦啦的热水声响起，没过几秒，袁越便端着一个杯子走了回来。

“喏，柠檬茉莉花茶，喝点吧，放松一下精神。放心，温度刚刚好，不会烫到你。”

“……”但埃芒加德压根就没有去管那杯被递到自己面前的热茶，她依旧看着袁越，也正因如此，她才随着对面的视线注意到了自己面前的这杯茶水，似乎自己只要不喝，对方就绝对只字不说。

又是一阵沉默。

不过埃芒加德终究端起了这杯茶，抬手，仰头，一饮而尽！

全程耗时不过一秒，这具陶瓷杯子就已经被重重的砸回了桌面。

呼！

埃芒加德张开嘴，不可避免地吐出一股热气。

而看到这，袁越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袁越！”埃芒加德低低的吼了一声，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似乎随着那口热气被呼出的瞬间，她心中方才被压抑的一切情绪就开始不可避免的暴走起来。

“我在。”袁越风轻云淡的应和了一句，拉开椅子，坐在了少女的对面，接着拿起那杯早已给自己倒好的茶水，平谈的话语先对面一步响起。

“好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看样子阿莱西娅已经全跟你说了，无需多言，你来问我答案，那我给你答案。”

袁越说着浅啜一口茶水，脸上的平淡更甚，而后他看向埃芒加德，微微沉默，脸上的平淡逐渐被笑容替代，袁越对着她轻轻一笑，然后语气温柔的说道：“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埃芒加德脸上的表情瞬间崩溃，身体里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她的表情彻底崩坏，无声的怒火在咆哮，少女一把掀翻了桌子，她张大嘴去怒吼，可不知为何沙哑的嗓子传不出一丝声音。

埃芒加德这才猛然发现，心中的悲伤似乎比愤怒还要庞大，似乎是这份现实与她的想象不同，似乎是这份隐藏在日常下的疯狂让她无力思考。

这份无力感熄灭了火焰，让她的思想停滞，让她的身体沉默，让她在面对面前这个男人时，即便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颤抖的说出那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袁越默默重复一遍，他闭上双眼，脸上的笑容消失，喃喃自语道：“是啊，为什么？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呢？”

“可是……埃芒加德，这世上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绝大多数情况，我们只能被命运反复拉扯，逆来顺受，默默顺从。”

“但是，确实，仔细想想，这群人中唯有你还不清楚，无法接受是正常的。只是我没想到你和阿莱西娅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让她劝你留下是一步坏棋。”

“不过，埃芒加德，我的答案和阿莱西娅一样。留下吧，剩下的事情与你无关。”

可埃芒加德的眼中仍然是迷茫，她依旧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突然冲到袁越面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埃芒加德死死的盯着那双略显漆黑的眼睛，不解地质问道：“为什么！不明白，我不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明面上都很正常，有说有笑，可心里的却都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甚至……要杀和被杀的人就是自己的同伴！！”

“这不对劲啊！不可理喻！无法想象！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还有你！”

“袁越！就是你！唯有你！”

“为什么！为什么！其他人对这件事心中都有不忍，可为什么唯独你……这么平静？你让我恶心你知道吗！袁越，你脑子有问题啊？哪个正常人会一脸微笑的说让对面杀了自己！！”

“啊！！！！”

“回答我啊！！！”

然而……

面对这般质问，袁越笑得相当开心。

埃芒加德骂的越凶，他脸上的笑容就越盛，他眼中的欣赏就越高，他为对方坚定的信念和三观衷心的送上祝福。

可他能做的仅有这些，笑容就足够了，眼神就足够了，不能再多了，不能再看了，不能多说，哪怕一句欣赏和赞同的话语都不行。

因为自己不配。

自己不能也没有资格去干涉他人，这份光彩夺目的人格容不到自己来指正和辩驳，他们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未来，无论那是什么，都和自己无关。

但……

对方仍需要一个答案。

于是袁越开口。

“埃芒加德，你说的没错，疯的人是我，脑袋不正常的也是我，让人犯恶心的更是我。但是抱歉的是，这件事情我无法解释。”

“呃！不是说不能解释或者是不想解释。”袁越连忙抓住对面的双手，免得对面直接掐死自己，咳嗽了两声后接着说道。

“好吧，事实上我已经解释过了。”

袁越说着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的说出了那两个字，“——命运。”

“哈？！！”埃芒加德瞬间露出了一副你在逗我吗的表情。

“信不信由你。但是作为知晓荒域的你，也应该明白一件事，有些东西当你知道了你就逃不了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对某些信息闭口不言的原因，这是为你好。”

埃芒加德紧握的双手猛的一松，可下一秒又重新握紧。

她知道，她清楚，就像是她不会对不知晓荒域的人去解释荒域一样，这不是帮别人，反而是害别人。

所以她现在的心里更加难受！

袁越的话透露了许多，毫无疑问有什么东西存在？！一个极其恐怖和强大的东西？在信息危害性上甚至可以和荒域相比？！

难道是……前人类！！！

思来想去后，埃芒加德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埃芒加德颤抖的开口说道：“是那扇大门？那个前人类遗址？”

袁越沉默了一会后，缓缓的点了点头，补充道：“你可以那么理解，我被什么东西算计了，我现在的寿命只有一年，我只要想活下去，就必然会按照某种的安排前进。”

埃芒加德听完这些话后心中一凉，手上的力道又松了一些，“所以……你才会说……命运！”

“可……”

“没有可是。”袁越立刻打断了对面的话，“很遗憾的是我没那么高尚，也没有那么善良，我也想活下去，我也很自私，所以我才会顺着那个算计不断向前，在我自己的欲望没被满足前，我还做不到为天下苍生献身的准备。”

埃芒加德沉默了，她又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袁越默默的看着对方，然后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掌，啪——的一声。

“呜！”

随着埃芒加德身体猛的一个机灵，袁越没好气的给了对方脑袋一巴掌，并说道：“打住！埃芒加德，打住你心中荒诞的想法！你在干什么？你在想什么？你在妄图拯救别人？你这个想法是认真的吗？”

袁越眼神瞬间变得严肃，看得埃芒加德猛地打了个寒噤。

“过于天真，我承认一腔热血，坚持善良很好，可你连某些事情都分不明白，就妄想去承担下他人的梦想。这不会有好结果，你最终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并不是所有人的梦想都很简单，而简单的往往不一定是梦想，一般完成不了的才会被称为梦想，因为它和人内心深处最渴望，却求而不得的欲望直接挂钩。”

“不说别的，如果你能满足我的欲望，达成我的梦想，我现在就可以死给你看，可你做得到吗？你敢做吗？你敢答应吗！”

袁越视线只是轻轻扫过去，埃芒加德就瞬间侧过脸，她的眼睛直接看向了别处。

“你不敢。”

“没错，这才是我们绝大多数正常人做出的最正常的选择。”

“埃芒加德，记住了，凡事不要只看表面，要去多想。”

袁越在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便闭上了嘴，而埃芒加德则是愣了一下，然后紧接着像理解了什么一样，双眼爆发出某种光芒。

多想？

多想……

埃芒加德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飞速转动，刚才他们聊天的所有内容此刻都在她脑中逐渐呈现。

一句又一句话，一个又一个动作，一种又一种神态，语气，眼神，气息，阳光……

埃芒加德突然发现了两处令人怀疑的地方。

……袁越的命运被什么东西算计了？

……有什么东西存在？它的级别很高，它的存在十分恐怖，几乎快达到不可言说。

这两个东西几乎在出现的瞬间便融合在了一起。

还有前人类，还有荒域……白光……暗影……过去的时代……常识……一切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一个恐怖而荒诞的想法逐渐形成。

而就在这个想法形成的瞬间。

埃芒加德突然有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那仿佛是她在直视深渊时，深渊回应了她的注视一般，一股不可言说的恐惧随着那道注视感从无垠之处袭来，仿佛一只夺魂的大手，轻轻的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恭喜。”袁越轻轻拍了拍埃芒加德的肩膀，“恭喜你发现了它，恭喜你被它发现，恭喜你，埃芒加德，现在你彻底成为了我们团队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