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洛阳开始，叶宸一路上遇见的江湖客，包括谢钦雪在内，大多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今日乍碰见这样一个只爱好乔装打扮并以此取乐的，只觉得难得。

莲花丸子的甜糯香气弥漫，叶宸用竹签扎了一个丸子递给谢钦雪。谢钦雪有些意外，怔着没有接。

叶宸笑笑，指着谢钦雪买给她的金鱼灯示意，“礼尚往来。”

谢钦雪失笑。叶宸将丸子往谢钦雪嘴边一送，“喏。”

谢钦雪慢慢张口咬下。

莲花丸子香糯依旧，甜甜的，带着荷叶的清香，一口下去，甜香之气瞬间将感官全部占据了。

叶宸问，“好吃吗？”

谢钦雪半低着头，用了很长时间，仿佛第一次品尝到一样，细嚼慢咽。待将丸子咽下去，才缓缓地鸡啄米似的点头。谢钦雪唇边始终挂着轻轻的笑，可叶宸不笑了。

她腾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背拭去谢钦雪眼睑下的一滴摇摇欲坠的泪。

谢钦雪面上挂笑，声音压着些许哭腔。

“兄长从前公务繁忙，经常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总是靠各种点心来垫肚子。府里做的点心吃腻了，便到外面去买。二哥爱吃爱玩，洛阳城内哪里有什么他最清楚了。二哥说，他买回来所有的糕点里，大哥最喜欢的就是莲花丸子和原来客居的槐飞听雪......”

谢钦雪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忽然想到，其实，糕点就只是糕点，谢从曲本就公务繁忙，哪里有闲心去品哪一种糕点好吃呢。

谢从曲会喜欢莲花丸子，是因为那是谢从弦第一次给他买的。谢从弦当时手里抱着两个大荷叶包，兴冲冲跑到书房，也不管他是在与几位朝臣商讨政事，直接就闯了进去，嘴里还喊着，“大哥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至于槐飞听雪，那是谢钦雪从扬州请的最好的糕点师傅做的，名字是谢钦雪取的。原本只是为了谢从曲，没想到意外入了皇帝的眼，名声大噪。于是便成了原来客居的一道特色菜。

可对于谢从曲来说，东西是什么不重要，他在意的只是弟弟妹妹的心意而已。

谢钦雪深呼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平息下来。

“没事。我们回去吧。”

“好。”

二人慢悠悠回到客栈时，大堂里已经收拾桌椅打烊了。

冷星衍倚门而坐，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转着手中的酒壶，嘴里哼唱着，“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叶宸奇怪，因问道，“好端端的，为何唱《黍离》？”

冷星衍不答，只抬起眼皮，觑着谢钦雪，“我们不用着急赶路了。有人来了。”

“谁？”

冷星衍懒洋洋地向屋里抬起下巴，示意来人已经在里面。

不等谢钦雪进门，一人便已迎了出来。是个年轻女子，绿裙素鞋，眉目如画，气质温文清雅，身姿却是挺拔坚韧。

女子先对谢钦雪行礼，见谢钦雪身旁还站着一人，因不知身份，没有贸然行礼。

谢钦雪与女子显然相熟，开口便问，“你怎么在这里？”

女子答道，“师兄传信说您要回来。近日江湖上风声鹤唳，师父不放心，命我来接。”

谢钦雪点头表示明白，又道，“这位是我的好友，你称她叶姑娘便是了。”

谢钦雪虽未说叶宸全名，但女子显然已经猜到了。她对叶宸也行了一礼，道，“在下宫儒桭，见过叶姑娘。”

叶宸点头还礼，“宫儒阳是你的......”

“师兄。”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你家师兄妹四个，唯有你最有你们师父的风采。”冷星衍不知何时进了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笑盈盈望着宫儒桭，面上虽然不显，言语中却有调笑之意。

宫儒桭神色如常，眉毛丝也没动一下。

“龙生九子尚各不相同，同门中各有所长也是应当。家师明月之辉，我只能望其项背而已。先生谬赞了！”

冷星衍笑笑，不再说话了。

谢钦雪对宫儒桭道，“我正好有事问你，上楼说。”

她们二人要聊事情，叶宸和冷星衍都没有跟上去。冷星衍又坐回门口的门槛上，倚着门摇晃着酒壶，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嘴里咕咕唧唧着什么。

大堂内只有一个伙计，趴在账台上打瞌睡。

叶宸环顾，最后选择到门口坐下，跟冷星衍并排坐在门槛上。

冷星衍盯着叶宸半晌，笑道，“才走了几天江湖，就有些江湖气了。”

“江湖气？”

“一种感觉。我、还有钦雪，都是江湖气很重的人。你看宫儒桭，她就不是。她虽然行走江湖，却是一身的君子气。”

没听到应声，冷星衍转头看叶宸。

“怎么？干嘛这么看着我？”

叶宸摇摇头。片刻，正色道，“我有事相询。请先生如实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