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撑起夜晚大厅的容貌,木桌长如船板,中间摆放着流油的烤鸡。
“敬温莎家族!”
琼森先生举杯说。
在场的六人重复这句话,将杯中酒饮尽。酒气与凝雾碰撞,炉火噼里啪啦地响着,宴会门外传来下人们的脚步声,窗外树影婆娑,不远红炉镇内没有一家不是亮着灯火,没有一个人不是浸泡在欢愉喜悦中。
“敬林德家族!”
雷举杯。
目光斜处高文尔站起来,与他碰了一杯,清嗓子对在场四人说:“先生们,夫人,在这个伟大的节日里,我们聚集于此,这是快乐,不必有任何烦忧。”
他开始念诵圣礼,温莎夫人、琼森先生、骑士统领雷、温莎家族的管家,每个人都双手握拳闭眼祈祷。
圣降节里,不管身份地位,不管性别族群,无论年龄,每个人都被圣人卡里瑟斯关爱祝福。
“好了。”
东妮娅放下双手,浅啜问,“没什么要聊的么?”
高文尔站在舞台上,说:“各位受到邀请而来,就是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没有异议。作为朋友,我们会站在共同战线,为共同的理想前进。”
他举起酒杯。
四人都前后举杯,顺序有些微妙。东妮娅毫无疑问是第一个,管家跟着举杯,而雷在第三个,最后琼森先生看见状况无反对意见,才举起了酒杯。
这时有个女仆低头端着盘子走进来,大厅变得安静,在女仆走到门口时,林德侯爵说:“就上到这儿,够了,我们有些事要商量,不要再过来。”
女仆帮忙关上铁门。
高文尔看了眼都关紧的窗户,一饮而尽,郑重说:“王国将倾。”
雷笑容满面。
琼森先生看着他们,吞了口唾沫,狠狠喝完酒。
厚厚的地砖下,一楼的厨房,厨师用娴熟的刀工切菜,系着围裙的仆人在门边等待。
再往下。
一个壮硕的男仆扛起地下室的酒桶,往台阶上走。宴会虽然人数很少,但圣降节众生平等,所有来到城堡的人都可以喝到最上等的葡萄酒,储存一晚就会少一大片。
镇长大人明天还会分酒给镇民们,地下室中摆设无数的酒桶都不一定够用。
男仆扛桶沿石阶往上,昏暗中渐现光亮,但那光芒中似乎站着人形。
“怎么了?”他对地下室阶口的女仆问。
女仆的仆人装过于宽松了,她低头回答:“大人说酒够了,不用再搬。”
“是吗?”
男仆心疑,还是摇摇头,要回身折返放酒桶,却停了一步,他盯着女仆的脸问,“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女仆抬起头。
黑发下的眉毛笔直。
她笑着回答:“我是这周才来的仆人。”
“噢!”
男仆想了想,确切地说:“没错,我是听说了,是个年纪挺小的女人。看起来就是你没错了,哼,镇长大人是心肠太好,明明已经有十六个仆人,你会影响我们每周工资的。”
女仆作出歉意的手势,“真是抱歉啦,今天是圣降节,先生,你就不要被这种事弄坏心情了。”
她拍了拍男仆宽厚的肩膀:“告诉你个好消息,镇长大人亲自下令,让我们今晚放松放松,不用再忙活,快去玩吧,我等会去赌坊,你呢?”
男仆扛起酒桶健步如飞,放回地下室,临走前说:“今晚的女人也许免费哩!”
女仆笑呵呵目视他跑到城堡大门口,侍卫拦下他,他将女仆说的话原本对他们说。
两名侍卫都觉得古怪。
宴会还在举办着,但铁门紧锁,只有女仆从楼上下来。
好吧,反正今晚是圣降节的夜晚,一切都不需要那么严格。
女仆回头往灰暗的地下室看,然后转身去一楼的走廊,她将镇长的消息传达给厨师们,仆人们,演出者们,顿时铁锅和勺子被丢到案上,脚步声密集如雷。
人们欢呼雀跃,为镇长大人赞美。
一个臃肿得要把制服撑破的老女仆往门口去时,年轻女仆喊住她。
女仆由衷说:“感谢您这一周的照顾。”
“你不干了?”老女仆问。
女仆没再回答,她脚步轻盈,在走廊上与一个又一个放假的人擦肩而过。衣衫凌乱的几对男女摸不着头脑,跟随人群,人们没有注意她,都在为晚上的娱乐活动兴奋。
“呼。”
女仆摘下头巾,黑发滑落。
嗖。
嗖。
风在吹。
城堡外的枯树随寒风摇曳,夜空看不见星星,忽地,有一阵欢呼声随着夜风飘入城堡前的空地。红炉镇的庆祝节目开始了,许多人打开家门,在广场上观看,踩高跷的人甩球接球,跳着舞的人嘴里喷出火团。
一辆推车在广场边游荡,戴小帽的少年趁热闹贩卖小吃,热气腾腾,很快就吸引了大批顾客。圣降节的夜晚人们不会在意物价,一块蛋糕卖两倍多利,大家也会笑着购买,还会给可怜的少年一点儿小费。
他扶了扶小帽,看向树林中的城堡,露出羡慕的神色。
“喂,孩子,来一块饼。”
父亲抱着孩子,自兜里掏出一张十多利的纸币,放在推车旁的袋子里。
“谢谢您!”
少年熟练地烙饼,面饼被丢上油泡起伏的铁板。
嗖。
城堡里的仆人们,为高文尔办事的人们,还有只今晚到来的人们都欢呼着从林路离开了,一路歌声,有男人发挥油嘴滑舌的本领,和漂亮的风琴手搭讪,邀请她喝一杯。
守门的侍卫抱着胸,无奈说:“一下子变冷清了。”
另一个侍卫直接点了根烟,这可是不能允许的,但圣降节嘛,什么都可以允许了。
女仆走来,问:“你们不离开么?今晚镇长大人可不需要看守。”
侍卫朝她脸上吐烟:“去去去,这帮蠢货,就这么走了?等大人们聊完出来,一定会给我们奖赏的。哟,你这姑娘,挺聪明啊,也在等待打赏么?”
“是啊。”
女仆笑着拍了拍烟味,走回城堡,面色变得寒冷。
她走进地下室,再离开地下室。
“喂!”
她准备离开,一个城堡里的侍卫指着她问,“你在干什么?要么去参加你们该死的庆礼,要么就好好等着为大人服务,这不是你家,不准乱逛!”
女仆走到他面前,他手心多了张纸币。
女仆耸耸肩:“那么严格干嘛,好啦,我走啦。”
“哼。”
侍卫把纸币塞进袖里,挥挥手,“像个贼似的,赶紧滚。”
侍卫盯着女仆,感到心疑,往她刚刚出来的地下室走,石阶下一片昏暗,弥漫的酒味让他觉得放松。
嗖。
有什么被烧掉的微弱声音,于黑暗的地下室却十分响亮。
黑暗中有一点红色的光。
那是……
什么?!
侍卫狂奔出城堡大门,双眼发红,朝门口的同僚大吼:“快,把那女仆抓住!”
“给我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