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霓虹之塔。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莫绯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那箱子看起来十分沉重，谁也不知道她娇小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箱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它们能不能归类在一起都是个问题，但莫绯似乎很满足将它们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

她拿起一只蓝色铃铛，它的握柄上还挂着十几个半透明的小摇铃，每个里面都装着一颗袖珍的牙齿。她又抱起一具外形像猫的黑色木匣，只要拉住上方的“猫耳朵”，木匣就会发出绵柔的呼气声。最后，她的双手停在一个精美的礼盒旁，它堆在箱子的一角，看上去已经尘封许久。

莫绯小心翼翼打开礼盒，差点以为是一片月光落在里面，但其实是条叠起的白色纱裙。她双手轻捏裙角，如同抱一只熟睡的小猫般将裙子放在床上，将纱裙展开的那一刻，她的眼里闪起亮光。这条流苏纱裙太过美丽，腰部用星星和月亮的花纹织起一条银河，光是用手抚摸就觉得心潮澎湃。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件来自母亲的礼物。

走廊上传来女人的询问声：“龙马今天也赶不回来，晚上你要吃什么？”她的语气平淡，甚至有一丝漠然，仿佛一位被请来烧饭的路人。

“妈妈，我特别想——”

“我煮粉茄细面吧。”她打断女孩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莫绯盯着眼前的纱裙，五味杂陈地将其叠好并放回箱子。

莫绯乖乖地坐到餐桌边，对面的女人一边用胳膊撑着脸，一边木然地望向落地窗外。莫绯非常赞同别人用雍容华贵来形容母亲，无论多美的服装和首饰，在母亲白瓷般的肌肤前都显得黯然失色。母亲喜欢挺直她的细颈跟莫绯谈话，犹如一只高傲的白天鹅。莫绯最忘不掉母亲的银灰长发，那令她想起冬夜落满屋檐的苍雪。

“你饿吗？”母亲问到，但眼睛一刻也没有看向莫绯。

“我不饿。妈妈，要不……”

母亲终于看向了她，但眼中全是冷漠：“我说过很多次！家里只有我俩时，你要叫我——”

“云汐女士。对不起……”

莫绯没有再说话，她端起面前的水一饮而尽。云汐突然叹起气：“那个面，太难弄了……我煮坏了两锅。”

她给莫绯空掉的水杯倒满玫红色的液体，女孩开心又小心地笑起来。

“破例让你喝点糖水吧，不过仅限这一次，不然你父亲又要抱怨你穿的衣服变紧了。”

明明父亲总会抱起莫绯，夸赞她是他的小可人儿，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样说。

云汐慵懒地打起哈欠：“客厅好像有你父亲新买的小人书，你自己看，我要回房睡会。”

果不其然，莫绯在茶几柜里找到几册从未见过的绘本，她兴奋地阅读起来，将饥饿抛到脑后。这些绘本跟传说中的妖精岛有关，莫绯最喜欢的天女梨璐，就有一个来自妖精岛的小伙伴。她小时候经常拉着龙马给她讲妖精们的故事，听多少遍也不会腻。

她沉浸在那些故事里，直到夜色像雾气笼罩住塔楼，直到一轮满月升上天幕，直到某种巨大的冲击声从窗边传来。

莫绯吓得抱紧手里的绘本。冲击再度响起，她感到房子正在摇晃，四周的墙面慢慢出现裂纹。云汐披着单薄的睡袍从房间里跑出来，将女儿抱到餐桌底下，莫绯看到她的脸上充满惊惧。

“怎么可能……什么东西能破坏得了照天之壁……”

房顶开始掉落碎石和细砂，云汐命令莫绯待着不许乱跑，接着自己走到窗户边。她看到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一个黑色弧形物体，它通体散发着金属光泽，形似一把巨弓。它的中间搭着一根被火焰缭绕的长枪，准头正对霓虹之塔。

云汐突然听见啜泣声，莫绯缩在餐桌下瑟瑟发抖，她毕竟只是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肯定被吓坏了。一阵爆裂的声响，突然在云汐后背炸开，甚至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猛烈的气浪就将她冲撞到一根石柱上，剧痛使她瞬间晕过去。

霓虹之塔的顶层外墙，霎时出现一个豁口。十几个黑袍裹身的人，从那缺口飞入云汐的家中，莫绯从剧烈的震荡中恢复过来时，看到那些人的脸上都戴着鸟喙面具，四周燃起熊熊大火，浓烟呛得她无法呼吸。

最后的视线内，她感到自己被一双陌生的手抱起来，紧接着一轮不知何处袭来的银月，将那双手切成血花。

……

“绯儿，你醒啦？太好啦！你没大碍真是太好啦！”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莫绯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软椅上，头枕着喜极而泣的龙马。

莫绯忍着头疼问：“龙叔？发生……什么了？”

“没事的，没事啦。他们刚准备夺走你时，我就赶回了家。还好，还好……”

她瞬间回忆起一切。

火势已经被扑灭，但墙上那口难以忽视的大洞提醒着她，不久前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微微抬起脑袋，差点又晕过去，地上散落着几具尸体，都是之前那些戴面具的黑袍人。离她最远的那具尸体的双臂位置，只留下两个可见白骨的森然血洞。

龙马见状，赶紧遮住她的眼睛，重新扶着她躺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