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多尔想起来,在沉船前他有在追读一本小说,名为《S》的推理小说,连载于《冬凌文学》五年有余。案件的谜底尚未揭晓,凶手藏在暗处,而支持它连载如此长时间的,其实是男主角S与两位女主之间的来回拉扯。顺便说一下,埃德多尔支持第二女配角,他无法拒绝后辈属性。
他莫名攀比起来,觉得所谓爱情带来的内心寒冷只是夸张的形容,而他才是真正经历冰水之人。除了真正的冰水之外,当阅读到第二女配角退场之时,他也同样陷入了寒冷的悲伤之中。那是知晓自己所推崇的情感无法完成的失望。
这么说来,虽然是他人虚构的情感故事,他也算是因爱情而心寒之人?
埃德多尔说服了自己,现在他觉得自己与第三位来者心意相通、同病相怜。
“两个都爱也可以,但冒昧问一下,您是人类吧?哪怕不是爱情,与龙之间的情感可是跨越种族的。哎,虽然我没有偏见,但还是希望你选择更轻松的路啊。”
他的话音刚落,那所谓被爱情伤害之人发出绵长恐惧的颤音,动作敏捷迅速,将木桶竖立起来。
埃德多尔并不为之喜悦,因为他倒挂着。他想要再发出些声音,示意来者将他摆正,但先前动作规整到有些迟钝的人却狂奔出去,“呲咂,呲咂”声与喉咙间诡异的颤音一同远去,长长的衣摆将地面上一滩血痕拖曳开来。
身体渐渐回暖的埃德多尔陷入了下一个危机。血液流向头部,压力和眩晕共同从脚底传送向发尖,心脏加速着跳动,呼吸急促起来。刚才他已然丧失了逻辑思考的能力,现在更是连回忆都很费力。如果持续保持着这种姿势,他大约会死在桶里。
被木桶困住的人能够回归圣树吗?圣树慈爱,想必在那里不会有这样子的酷刑。他胡思乱想。
“回归圣树”只是一个通用的习语。在牡钥的纪年里,埃德多尔认为少有人会将其认为是一种死亡的形式,而只是广泛地意味着人的死亡。但他确实在想着这个问题,准确说,是在脑中重复着这一句话。
如果他还清醒着——或者脑子有多想哪怕一句话的余地,他大概会嗤笑自己:原来我也是想要回归圣树的?
圣树的存在是乌蒙维奇的公设。他在何时何地说出过这句话?
当第四种脚步声出现时,埃德多尔已经痛苦到无法思考。他无法陷入睡眠,任由想象中血液倒流,进入了类似冥想的麻木状态。他应该还有着那具奇怪的不死之躯,本应出现的失温或缺氧没有出现,让这酷刑无法抵达无法承重的破碎尽头。
那脚步声是普通的,如散步一般,绵软的皮革,比常人要轻。
由远及近。很近。然后停下。
第四位来者尝试掀开桶盖,却发现“桶盖”其实是桶底。“他”如调酒师翻动酒杯一般,将木桶翻转过来,又发现桶盖钉死,钉上散发着金色的光晕。
“咦——?”少女的嗓音,“埃迪,你在里面吗?这个桶要怎么开?”
埃德多尔正处于血液回流的强烈晕眩之中,耳边是尖锐的鸣音。
“埃迪,你听不见么?算了,你小心些。”
埃德多尔懵懵的,不知道来者是否在与他说话。接着,他感受到悬空的引力,强烈的碎裂声替代了耳鸣。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仰躺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碎木硌于肉身,浑身湿透,眼前一片模糊。
来者拉住他的一只手,拖拽起来,将他安置于自己温暖的怀抱之中。
细窄的呼吸喷洒成雾气。在渐渐清晰起来的视野中他看见纤细的胳膊。
“你是……谁?”他艰难地抬起头。
“噔——”钟声响起。灰黑之中剑柄碎裂,幻色的锋刃割开华丽繁重的绸缎,满脸虔诚之人被划成两半,已成型的孩子也被破开。一颗巨大的心脏滑出,在石面上蹦弹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