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熬过夜。未合眼的第三天时身体发出警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揪疼，随着鼻翼的颤动也砰砰跳动，眼皮垂下后与眼睑黏在一起。知觉分明迟钝，但心跳、呼吸和对睡眠的渴望都无比明显。从此他知道，当他能够感受到自身生命的存在，此身所处之处绝非安眠。

埃德多尔张开身体，静心聆听。寂静无声，如以往每一次钟声引入的梦境中一样，连自己的呼吸声都不可闻见。

接着他睁开眼。多次被钟声敲入梦境的经验已经足以让他做出判断——虽然还不足以确认——闪回的场景与他实际所处是同一地点。他猜测那些闪回是过去在同一地点发生的事件。

第一次闪回发生在离开树的屏障之时，一柄长枪贯穿了谁人的身躯；在温暖的屋中他一次次看见房梁倾倒，肢体和织造物一同撕碎，每一次苏醒时身躯感受到他人的温度，都令他觉得恍惚而珍贵；而这一次闪过眼前的场景最为残忍和诡谲。他仔细得回想，想要看清那个给割开的女人的面容，但是所能想起的只有张合的嘴唇，和平静的眼神。

被骑士击倒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死亡过，毕竟这具身体的状态哪怕对于最顶尖的医生来说也是陌生的——如果还能够回到拉夏，或许他需要寻找一些邪医诊断；也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时间——如果时间的流速与他朴素的认知相符合；同样也不知道他被运往何处——关押在“桶中”这个回答过于敷衍。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那个女人被杀害的地方正是那桶前——困住他的地方。

这之间有什么关联？难道那些精神状态不对劲的人在尊崇的是刑场上的神物？

还缺少什么，一个关键的结。

多思无益处。他终于观察起现在的处境。

空阔厅堂被穹顶笼罩，那穹顶从中心处被炸开，枯燥的石顶呈现出灰黑色，如同深渊，残余的未破裂之处是流动的彩色，依稀可以辨认出，穹顶上原本应该有着一幅巨大的玻璃拼画。

这是他第一次在梦境中看见色彩。

埃德多尔坐起身来，四向张望。

无数细碎的、如同刀刃的薄片扎入石面，边缘光晕摇曳——似乎是顺理成章的，穹顶的彩绘被破坏，幻色的琉璃炸裂破碎，尖锐的碎片布满圆形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