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海洋在沸腾，他看着墙边的宋厄然，一时却认不出那究竟是谁，亦或是他不愿承认。秋观不知道宋厄然哪来的力气在嘶吼，印象中厄然一直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

宋厄然有一个主动吸收厄运的能力，一旦发动就能使敌方攻击强制命中自己。这个能力对身体的伤害不言而喻，而且她本能对主动使用这个能力感到恐惧，上一次使用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大姐。

“厄然！”秋观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从地上蹦起来，踉踉跄跄地拼命冲向宋厄然。能力的副作用导致他自己现在虚体和实体不太平衡，行动起来非常不便。

现在是一个绝佳的时机，秋观犯了作战时的大忌，先不说他将整个背部暴露给敌方，光是分神就足够葬送自己的性命。只要江晚流稍微用些技能，是否要杀掉秋观在一念之间就能决定。

可惜江晚流此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她必须用尽全力去对抗自己身体里的木蛊，否则她就会丧失这具实体的主控权。

江晚流收回了右手血淋淋的树根，整个人支撑不住身体倒在地上。木蛊在争夺身体的主导权，不光是和江晚流争，还有四个伺机待发的蛊。具体反应在外表上就是瞳孔绿色的部分扩大，枝条仍在江晚流身上生长，渐渐地不见人形，像是有条寄生在江晚流身体里的寄生虫，现在则是它夺舍的时刻。江晚流从嘴里吐出一颗种子，一眨眼的功夫种子就长成了一朵暗红色的巨型大王花，把江晚流裹在里面，然后遁到地底下，消失不见了。

秋观看着奄奄一息的宋厄然，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这个瘦弱的身体无论什么时候都很让人心疼。

“为什么......”秋观话说了一半，炽热的眼泪就先夺眶而出，滴在被血染红的裙子上。他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这些话在他的喉口堵车了，一个字也出不去。

“我的能力......终于有用了......一回。”宋厄然挂着惨白的笑，伸出手想要帮秋观抹泪。她的手原先是洁白细长的，这一点和她的大姐很像，而现在伸在半空中的手尽是一副败相，更像是一条刚从动物身上割下的细长的肉。

宋厄然第一次看见秋观流泪，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喜悦，原来秋观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遇到某些事情也是会哭的。

她骗了秋观，从他们两个出了通道的那一刻开始。宋厄然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赶在江晚流来之前把心意转达给秋观，所以她骗秋观说那里很安全。宋厄然说的话越多，她就察觉到秋观的情绪更复杂，也觉得秋观离自己越近，借着复盘者游戏的特性，态度的转变会很快。

这是宋厄然唯一的机会，一路走来很多人都给了她建议，让她一定要找准一次机会，哪怕最后会死也要去尝试。她走了一辈子厄运，只有一次好运也心满意足。

宋厄然觉得现在的秋观离自己很近，自己往他脸上吹口气能看到金色的刘海微微飘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前辈。可她又觉得秋观的脸离她好远啊，明明就在眼前，伸手抚摸却要用尽所有力气。

只是碰了一下，抹了一下，那条手臂就倏然掉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了。

太阳终归彻底落下，空气好像在一瞬之间变得冰冷，刺痛着秋观的五感。他明知道在游戏种不会存在真正的死亡，所有人都是冰冷的数据。可他怀中的温暖不是，他眼中的笑容不是，他心中的热泪不是。

宋厄然没能见到落日的模样，按伏家的观点来看，她终归是幸运的。

秋观一直把宋厄然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像是家破人亡的孩子在寒夜抱紧自己唯一的娃娃，生怕它离开自己。

秋观一步一步挪回“水中月”，腿上像灌了铅一般举步维艰。他第一眼看见的是米色短发的女孩子，她戴着一双黑手套，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经历过什么战乱。

“秋观，你......”林柯雅看到了秋观身上满是血迹的衣服，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好久不见，月之魔女林柯雅。”秋观那双金黄色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看不见一丝波澜。现在的林柯雅很憔悴，精气神远不如第一天。

“是江晚流告诉你的吧？很抱歉之前一直瞒着你。”

按平时的林柯雅而言，现在会第一时间让秋观叫自己姐姐，不过出乎秋观的预料，林柯雅只是道了歉。

秋观对了眼吧台中的柳节望，视线碰撞上的那一刻，柳节望发现自己能够使用读心的能力了。他在秋观眼中看见了滔天的巨浪，看见了翻涌的波潮，那是一个金色的世界。

毫无疑问，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言尽的情绪。

“不，你不必多说什么，明天一过，我自然会明白一切。”秋观没给林柯雅解释的机会，扔下这句话后径直走到楼梯处。他在经过林柯雅的时候有意无意拿肩膀撞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秋观在灯光下行走，脚下什么也没有。一个孤独的人缓缓走上二楼，想有一个影子陪着自己都是奢侈。

和他预想的不同，林柯雅被撞到后差点摔在地上，撑了一下椅子才勉强站稳。这个林柯雅比之前血虐“天泉重工”的林柯雅要弱不少，气势上和身体素质上都弱。

“我感觉秋观好像变了。”林柯雅尴尬的站在原地，身体稍稍颤抖。

“他的确变了，不过不是坏事。”柳节望拍了拍林柯雅的肩膀，然后推了杯红酒在她面前。林柯雅点头，接过了酒杯。

秋观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他失去太多东西了，一边是跟随了自己数年的影子，一边是命中注定的宋厄然一劫。秋观一直觉得自己不曾拥有过任何东西，可是他总是会失去那么几个自己不多在乎的人。

听之前影子的话，自己将来可能会遇到无法抵抗的对手，强大到能使用陛级能力。秋观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能在危机到来之前做得足够好。

想得太多也没用，现在还有林柯雅这座大山在秋观面前，只有翻过它，才能找到自己的路。

秋观脑中不断的胡思乱想，慢慢放空自己的身心，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