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时也命也(2 / 2)崔氏女首页

“你干嘛去了?”

莫惊春的院门内走出一个面容清秀的大姑娘。她大概十七八岁,长长的头发被巧手编成辫子系了绢花垂在肩膀一侧,身穿整洁的长衣长裤,眉目沉静,很有说一不二的大姐姐的模样。

“呀!”小丫头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一跳,随即又拍着胸脯笑起来:“是白芍姐姐啊,这把我吓得,我还以为咱们院子里进别人了呢!”

“哪还有别人愿意来?”白芍神情黯淡一瞬,接着又问道:“你怀里藏了什么?”

“是夫人提过的小铲子!”

“小铲子?”白芍惊讶,“秋来,你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些个小铲子?!”

小丫头秋来“嘿嘿”一笑,她指着怀里自己抱来的目测大概五六个小铲子,神色很是骄傲:“前些日子夫人不是好心给了外院的李娘子一些钱财吗?这是李娘子想法子给弄来的!她说夫人对她的大恩大德她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偿还咱们,她家男人在外头给集市上运送花花草草,她说只要咱们要,小铲子多得是!”

原来是那位李娘子?白芍有些感动又有些惊讶,但猛然想到她们能得到外人帮助的根本原因是崔松音,又释然。

“……既是夫人要的,那就快送过去吧!”白芍伸手从秋来怀里拿出来几把小铲子,招呼道:“我替你先拿着几个,咱们一块儿去找夫人!”

“嗯!”

莫惊春从外头看起来的确是个残破不堪的样子,但踏进院门,内里不说让人眼前一亮,至少很有些古朴的闲适,居住没有半点问题。

廊角下的竹藤椅上,一个纤瘦的身影安静坐着。她穿素净的月白暗纹长裙,披一件罩衫,长发简单的梳起来挽了个发髻,浓密发间只拿把小巧的玉梳另一支白玉发钗做点缀。她身上没有任何精美华贵的装饰,整个人却如初发芙蓉般自然美丽。

白芍上前几步,正要说什么,余光瞥见藤椅边上的石桌上摆着的一盘明显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果,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夫人!你身体虚弱好好养着还来不及,怎能贪凉吃这些用井水湃过的果子呢!”

崔松音心虚的瞅了一眼盘子里凉津津看着就解暑的杏和桃儿,张了张嘴没反驳。

这小丫头也是忠心为主,崔松音在心里感叹,就是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太过离谱,每一件都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果然没有最癫只有更癫。

崔松音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渐渐恢复知觉的,她现在回忆起那桩桩件件冲击撞碎了自己三观的事情,还仍会觉得奇妙又令人心生颤栗。

……

还记得那是个雨夜,她似乎在床上,身边应该围了许多人。一群人低低的在商量讨论着什么,崔松音听不真切,只能模糊听到“没气了”“救不了”“节哀”这样十分不吉利的字眼。不是……谁这么武断的下决定?她怎么觉得她还能再抢救一下?!不过崔松音发不出声音,只能一边干着急一边在心里痛骂庸医害人性命……一开始崔松音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亲耳听着医生对自己下达病危通知。但令人疑惑的是,她既没有听到仪器发出的让人安心的“嘀嘀”声,也没有闻到只要进医院就一定会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味。这就很奇怪了,不等崔松音多想,就听见耳旁有人音调尖利的阻拦哭诉着什么,那姑娘声调虽高,听着也凶,可是莫名的,崔松音却感觉到了藏在那一声声尖利哭喊中的深深的恐惧……

后来,曾听到的尖利哭叫慢慢消失……其实说消失不大合适,崔松音私心里觉得那姑娘应当只是嗓子哭哑了,再发不出清脆的声音而已。因为之后围绕在她身边的,是一声声已经熟悉了的、沙哑却饱含着思念的呼喊。

虽然彼时崔松音依旧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到底处于一个怎么样的境地,但她迷蒙中倒是提前确认了一件事情:有一个陌生的姑娘真情实意的爱护着她。

或许是那姑娘的真情感动了上天,又或者阎王殿的生死簿上出了差错,反正本该在医院的加护病房里恢复健康的她跨过层层时空,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出现在了一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世界。

真刺激,在深夜灵堂的棺木里坐起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崔松音想,感觉自己比被她“诈尸”吓到言语混乱止不住尖叫的人更加心情复杂。

……

“夫人……夫人……?”白芍小心的唤了几声突然愣起神来的崔松音,以为是自己语气太过严厉让崔松音不开心了。“若是夫人实在想吃果子,奴婢回头朝厨房要一些给夫人备着,偶尔解解馋也是不碍的。”

“哦不是,”知道白芍误会了,崔松音摆摆手,“刚才走神了,你别在意,你俩来是要干什么?还是找我有什么事?”

“啊!是小铲子!”白芍拉过不知何时躲去自己身后的秋来,替秋来邀功:“夫人前几天提过想要小铲子,秋来这丫头就记心里了,今日特意巴巴儿抱了满怀的小铲子回来,应当是把夫人当小孩儿,哄夫人高兴呢!”

“哪有?!”

秋来听见白芍故意在崔松音跟前“抹黑”她,急得赶紧露出个脑袋皱着眉头抗议,却在无意对上那双潋滟桃花眼里的淡淡笑意后倏地成了“哑巴”!

白芍和崔松音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觉得逗孩子玩儿可太有意思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脸皮薄,不逗你了!”

崔松音拿起小铲子掂了掂,又顺手比划了几下,似乎觉得很满意,于是她站起身,很开心的朝白芍和秋来一挥手,宛如一个迫不及待冲锋的“战士”:“走!老规矩!挣钱去!这回咱们挣它个盆满钵满!”

白芍和秋来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藏在眼底的兴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崔松音对她们的意义不仅仅是主子。

仿佛是七八日前那场严重到险些要了她的命的高热后,夫人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一般。以往的温柔隐忍被开朗洒脱所代替,谨慎换成了大胆,还有一些直到现在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连针都拿不利索的人竟然无师自通了药材炮制?向来最怕生病喝药连大夫都不愿意见的人莫名其妙学会了看诊治病?!这一连串的改变太过巨大,而作为旁观者的白芍也从一开始的震惊疑惑,慢慢变成如今这般适应良好的样子。

八日前的灵堂惊魂,不光送来一个新的崔松音,还让她和老侯夫人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彻底走向分崩离析。如果是原来那个已经死亡的崔松音,或许侥幸捡回一条命后还可能出于各方考虑选择忍气吞声,粉饰太平,与老侯夫人维持住表面客气的假象。但偏偏穿越时空而来的人是拥有新时代新思想的崔松音,她即使看起来柔软的像块儿海绵随意揉捏,实际上当真惹到她,才是真正的踢到了铁板。

外柔内刚的崔松音,主打就是一个爱憎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