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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六月的正午,太阳亮得刺眼,街上的行人大部分沿着街沿、在路边的商铺门头下的阴影中行走以躲避太阳的照晒,而那些为了生活奔忙的人们,要省时间走近路、走快路,也顾不上热得满脸的汗了,依然会在强烈的阳光下匆匆行路。

王铁心是个例外,他没走阴影区,却也没快步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大太阳下面缓缓而行。

“我还能活多久?”王铁心的心里不时冒出这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的身体从里到外都冷冷的,所以感觉不到这由钢铁、水泥和玻璃构成的繁华城市的街道上那快四十度的气温。

两个星期前,王铁心从所住的西郊的普安区来到省城疾控中心抽了血做检查,今天来取报告,确诊“HIV”阳性,这个结果虽然这十多天来一直让他心中惴惴有所心理准备,但“确诊”的信息仍是使他犹如晴天遭一霹雳,震得他魂不守舍地离开疾控中心,茫然的不知所向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游走。

不知道走到哪儿了,王铁心感觉身边没几个行人了,也发觉一直在大太阳下面晒着象个神经病,就来到街边的阴影下,找了个台阶坐下,掏出烟来抽着,对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的未来做个盘算。

“为了爸妈,我不能就这么消沉了!”王铁心重重吐出一口烟,仰了仰头,扭了扭脖子,以肢体的活动来给自己打气,“疾控中心的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坚持吃药,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做适量的运动,爱滋病患者就跟正常人一样,也能存活很久的,那个八十年代就爆出来的打篮球的叫约翰逊的男人不是到现在都还活着呢吗?我才三十五岁,要死也得把爸妈他们送终了才能死!从今晚开始,老子就再练气功,非他妈的把‘气感’给练出来不可!”

所谓气功,是王铁心十八岁从技校毕业被当年的国营军工厂如今改名为红锋电子有限公司招录后,业余生活无聊下被几个气功爱好小伙拉过去混时间练过半年,半点成果都没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有“气”在流动的感觉。如今他身处绝境,既然爱滋病全世界都无药可医,那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再把当年如笑话一般的“气功”拣起来当成个救命稻草吧。

除了要练气功,还要省钱!这两年工作也不顺心的王铁心不舍得花七、八十块钱打车回家了,寻到一个公交站牌,看好了路线,辗转两个多小时,坐公交汽车回到自己的家所在的普安区,也不舍得去馆子里吃饭了,便去逛了趟菜市场,买了排骨和一些蔬菜回家自己做饭,心想着该省的一定得省,该花的也不能抠,自己这身体,营养必须得要保证,虽然工资比以前少了一大截,但普通的肉啊鱼啊这些还是吃得起的。

王铁心一年半以前还是公司机加车间的技术大拿,既然是大拿必然会有些傲气,便与新来的也有些傲气的车间一把手有些不对付。在技术上车间一把手没办法将王铁心拿捏,便在劳动纪律上挑王铁心的错。也就在那时王铁心时常发烧,经常请假看病,十五天的带薪年假休完了就中途溜号去诊所看病输液。这下就被车间一把手抓到把柄了,既在车间会议上点名批评又在告示栏上张贴公告的,王铁心一气之下便向公司人力资源部申请调离车间,他是公司挂得上号的人才,人力资源部便给他安排了个轻松的岗位将他暂时安置着,想着等过几年车间一把手高升了再把王铁心调回车间。

王铁心如今的岗位是理化分析室的分析员,这个室加上主任书记总共就五个人,干活的就俩,还有一个是办事员。虽然只有两个人干实际的分析工作,那也是闲得把一年的工作时间平均下来一天最多只需干五分钟。闲是能闲出屁,那收入自然也不多,把五险一金扣掉,王铁心和他的搭档每个月都超不出三千五,可以算是公司里除了打扫卫生的最少的那一档了。

王铁心原先还愤愤不平,如今确诊感染了HIV后,反倒觉得在理化分析室干着测测金属的硬度、验验水的杂质含量这些工作挺好,有基本生活费拿着,有独立的工作间悠闲着,正好适应他的病体。既在上着班,又能闭目养气的,若还是在车间忙活那些金属零件的加工工作,怕是真要死在爸妈前头了。

拿到HIV阳性确诊报告后,没两天王铁心就想开了。他本就是个乐观的人,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凡事都看得开,对生老病死这些自然规律向来是比较淡然的。不过,虽然他看得开和淡然,并不等于他啥事都不计较,用某个朋友对他的评价来说,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其貌虽不扬,体格子也较瘦弱,却有一种不服就干的精神,支撑他拥有这个精神的动力就是对“不服就干”的后果能够看得开并淡然处之,所以他才不怕被穿小鞋敢于跟他认为在胡乱作为的原车间领导顶撞。

王铁心并未成家连女朋友也没处,所以如今唯一牵挂的就是父母,二老曾经经历过丧子之痛,那时王铁心还没出生。至于两年多三年前将病毒传染给他的那个女人,即便王铁心感觉她是故意要传给他的,他也不想去恨了,因为恨了也无用,徒增自己的不甘罢了。

一个月后,王铁心已经在区疾控中心又做了一次检查,再次确诊阳性,也做了免疫力检测,指标数值已经低到了必须服药的程度,便在区疾控中心领了国家免费发放的药物服上了。吃了一个月的药,王铁心的身体状况明显有了改善,不怎么发低烧了,就算发烧也不用去输液,吃两颗退烧药体温便能降下来。

除了身体抵抗力变强,每天都自己做饭三餐都必须吃饱吃好的王铁心的体重也涨了好几斤,更令他欣喜的是丹田终于有气感了!所谓气感,就是或凉或热或酸或胀或麻甚至是微痛的体感。那天晚上,他洗了个澡后,内裤也没穿——防止衣物与皮肤接触造成体感的误解,他自打两个月前开始修炼气功,就一直是一丝不挂地盘腿坐在地上练的。那晚,他盘坐在地上感觉很轻松,脚面搭在右腿上的左腿一直没有象往天那样发麻,始终挺直的脊背也没感觉到酸痛,这就让“累”和“难受”没有出现在他的意识里,使他的专注力也就是意念能够不受干扰的在丹田处维持很长时间,结束后看表他才知道不知不觉间打坐了三个小时。

当年跟三五个气功爱好者一起打坐时,王铁心既坐不住又收不住心神,而且还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所以在气功小组里混了半年也没摸到“气”的门。现在他染上绝症,逼得他再不舒服也要坚持盘腿而坐,也逼得他只要思维一分神就赶紧把杂念抛开专心冥想丹田,就这么坚持了两个来月后,王铁心在那晚忽地感觉到小腹处生出一个针尖大小的热源,已经看淡生死的他不为所动,脑海里想着那是一个比火柴头还小得多的发光发热体,用闭着的双眼去观察,就这么又想又观,既专注又持久,直到双腿发麻时才收功。收了功后,回味了一番刚才的感受,确认小腹那里的的确确真真切切的热了好长时间,这才有了兴奋感,连着抽了两根烟才压下心中的狂喜,上床睡觉。

练出了气感,抽象的气功才算是变成了具体的一个修为,这便为内气的周天搬运打下了基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王铁心每晚练功都先意守丹田将小小的热源招想出来,把它想得象是定在丹田那里牢不可破后,才开始想象让它在从头顶到肛门对躯干进行平分剖切的这条环形剖切线上绕行。这条环线上有十数个节点穴位,每个穴位都要象丹田那样有气感才算初步打通周天,这个过程王铁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而要让每两个相邻的节点穴位之间的路线上也产生气感,也就是说要象水流流过这些路线则花了王铁心半年的时间,这个时候,已经是下一年的三月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