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艺不动声色地操纵藤蔓去取她怀中的婴儿,却不料藤蔓刚刚碰到襁褓,她的身躯就猛然一震,嘶吼着朝着邵艺扑来。
婴儿受惊醒了过来,又开始哭泣。这只是一只普通的妖魔,邵艺对付起来本来没有压力,但是投鼠忌器,又不敢直接抢夺婴儿,只能一味躲闪。
邵艺见机抓起一张凳子,向那妖魔抛去,妖魔随手将急飞过来的凳子排掉。却不料,那凳子上附着的植物如同蟒蛇一般游动,卷到了她身上,将她牢牢架住。邵艺趁机欺身上前,一把从她怀中夺过婴儿。
看着怀里哭闹的婴儿,邵艺对他施了一个安神咒。“如此轻易?”看着眼前不断挣扎的妖魔,邵艺感觉有些不对,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至于让李向文陷入绝境,就算薛白当时不在左近,李向文作为岳山派一名负责求援的精锐,也不可能如此不堪。
邵艺还在思索,忽然胸口一痛,连忙将婴儿抛出让须蔓轻轻接住,总算没让婴儿手伤。
他的背后正是他刚刚在幻象当中那个视角所在的位置。“这幻象之术果然防不胜防。”这间屋内真正的威胁一直都在此处,不仅骗过来他甚至骗过了他在屋内布下的根须。
一把残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却不见一滴血流出。那个躲在他背后的大魔,想要拔出残剑,却发现残剑插在邵艺身上纹丝不动。
“可惜,我现在身体有想当部分都不是血肉。”邵艺带着那把穿胸而过的残剑转过身来,各种植物在屋内疯长,铺天盖地般淹没了这间小屋。从外面看去,仿佛一个被填满的盒子。
片刻后邵艺独自抱着婴儿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丝我也完全吸收的黑气,他回头看向这间偏僻的小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二位还请安息。”
他转向地上李向文的尸体,那把小剑被拔出,邵艺想着哪儿再见到岳山派的人以此为证告知死讯。“道友,我不通风水,不知如何为你寻得宝地,只能将你掩埋在此,还请不要怪罪。”地上植物涌动,将李向文尸体覆盖,拖入地下。片刻后,一颗小树在其上长出。邵艺在上刻下:友人向文之墓,算是立了一个碑。
邵艺拍了拍怀里的婴儿,一簇藤蔓拱起一个箱子跟在邵艺身后,在大地上渐行渐远。不知不觉,天空已然破晓,妖魔的时间过去了,关外幸存的人们又撑过了一晚。
“总算结束了。”看着太阳慢慢升起,关外如同潮水般的身影渐渐消失。段成心有余悸地看向那妖魔中一道出尘的身影,天剑门七长老,启林城镇守霍公义。这个曾经守护大盛朝门户数十年的传奇已经沦为了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七长老居然真的死了,而是还变成了妖魔。”霍公义虽是七长老却不是天剑门长老之中最弱的,只是他性格不争不抢,还被人称为无争剑仙。他默默守护大盛朝的北大门,将关外这片刚刚打下来的新地牢牢掌握在了大盛朝手中。
霍公义身旁一柄小剑缓缓飘过,刚刚就是这柄小剑险些将整个镇北关一分为二。若不是有阵法保护和门中那位在此,镇北关已经破了。
镇北关上,一个威严老者怒目而视,他在镇北关阵法的加持下用尽全力也没能留下对方,对方虽然化魔后似乎没有那么灵活了,实力却比生前强了不止一筹。现在就连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
“程客卿,你没事吧。”一个修士上来问道:“刚刚那一剑……”
“无碍。”程客卿摇摇头。“你回去把你们家那老东西叫来,就说铁河那小子绝对死了,这镇北关我不守了,让他自己想办法。”说完老者转身离去,一路上不断咳嗽。
修士没有阻拦,也没说什么对方走了镇北关怎么守这种问题,对方在天剑门中地位超然,是掌门年轻时的至交好友,看在掌门面子上才当个客卿,门内除了掌门没人叫得动他。
他只得临时接过指挥权开始指挥现场:“阵法师检查阵法,统计一下伤亡,来个人修书一封回门里,就说镇北关遇袭,程客卿帮助守关受伤后离去。”
“呼,师兄,你没事吧。”段成看着年长修士,他们刚刚这段城墙爬上来一只大魔,师兄独自前去抵挡,而段成负责拦住其他妖魔。师兄虽然得胜归来,却消耗不小。
“无事,只是有些不适应。我还是第一次和如此癫狂的对手对敌,使用法术不计后果,穿胸斩首仍然不死,真不想在再体验一遍。”年长修士心有余悸地说道。
“而且刚刚就开始感觉有些灵气运行不畅,可能是中毒了,待会回去得好好祛祛毒。”年长修士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刚刚有几只妖魔趁隙跑进了城里,杀了不少凡人。所幸及时被城内留守的师兄弟击杀了。”
“是啊,恐怕镇北关附近要萧条一阵子了。”
两人均是沉默地看着城墙上来来往往的守卫和修士。
之前七长老身死一直没有坐实,毕竟没真正亲眼见到,但现在七长老已经化作妖魔,铁河长老早就没了消息恐怕凶多吉少,程客卿又负伤离开,城墙上天剑门门人的士气不是一般的低迷。
“倒是他们的表现超乎我预料,我本以为这群人会一触即溃,没想到意外地坚毅。”段成看向城墙下,城门被轰出一个大洞。当时事发突然,来不及启动阵法,城门处最为脆弱,登时被破开。是那群之前在搜刮民脂民膏的兵痞死死守住了被破开的城门,生生用尸体堵上了这个缺口。
“唉……他们勇不勇武,忠不忠跟他们是否贪腐并不矛盾,人并非只有黑白善恶。”年长修士长叹一声道:“也许在他们眼里,他们守的是他们的国,而不是这些百姓。”
沉默半晌,段成道:“师兄,我要去关外看看。”
“为何!今夜妖魔之凶悍你也见识过了,难道你要寻死不成?你莫非觉得自己比两位长老本事还高不成!”年长修士厉声训斥道。
“数日前,师弟我奉命接待那关外来求援的岳山派弟子,他曾言,岳山派以及数个小门派还在关外苦苦支撑,城中仍数千百姓,他们日日所见均是如此景象。我当时不信,今日一见,才堪堪瞥见关外炼狱的一角。”
“正是因为今日见到了妖魔之凶悍,我才更不想什么也不做。那岳山派弟子舍命突出重围,一路死了不知多少亲朋,只为告诉我们关外有一座孤城仍然未破。他满怀期待,九死一生前来求援,五派与朝廷给予他的却只有虚与委蛇。甚至他再次出关时连朝廷给的赏赐都没拿,因为这些无用的金银太重了,他担心自己没法活着回到太贵城。”
“至于本事,我自然比不上二位长老,但那些关外的小派比得上我天剑门吗?他们都仍未言弃,一个小弟子都敢越三百里来求援,我们有什么理由如此畏缩。”段成理所当然道。
“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你连能不能活着走到太贵城都不知道。”师兄再次劝说道。
“我能告诉他们,他们的坚守有意义,关内的人还没有放弃他们!只要继续坚持就还有希望!”段成说道。
师兄还想再劝,却被一道爽朗的声音打断:“好,说的好。好久没见到有如此锐气的天剑门弟子了,你小子倒比现在门内那些腐儒一样的长老更像当初的天剑门弟子。”竟然是程客卿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城墙上偷听他们说话。
“好小子,我支持你,但你可不能就这么去了,拿着……”程客卿抛来一样袋子段成连忙接住。
“这里面是几粒百草阁炼制的两种,落地便能长成一片稻田,三日就能收获,对我等修行之人无用,百草阁的人之前送我当个彩头,如今关外最缺就是粮,此物定有大用。里面还有我的令牌,持此令牌可以找我兑现一个诺言。除此之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你看着就是,都不是什么有实质作用的东西。”
“多谢程客卿。”段成躬身拱手道。
“谢什么谢,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关外那些人的。我们现在给不了什么实质的东西,关外有什么人在背后推这件事,他们在等我们。我们几个老东西一出关去必然出事,反而你们这些小辈反而还容易些。你等会我再给你写个正式文书,你就是我天剑门正儿八经的代表,别死在路上了。”
段成再次拱手:“多谢程客卿,程客卿愿意支持我已经令我感激不尽。我段成入门前曾立誓要斩尽天下魑魅魍魉,如今却在这镇北关龟缩不前,此事已经几乎成了晚辈的心魔。若我还想在修行上更进一步,非出关不可。”
程客卿深深看了他一眼,看他言辞恳切,没有再多说什么。
反而看向段成师兄,他的眼里满是失落。段成师兄始终文质彬彬,保持行礼动作一言不发。可以说很符合一个大派弟子应有的气度,但在程客卿看来却唯独不像天剑门的弟子。
“天剑门,怎么变这样了,这样的人怎么还成少数了。朝廷也是,自我们五派共同扶持建立才过去不到两百年,居然已经迂腐至此吗?如此大灾当头,竟然还想着权衡之术?得趁着这次,到京城去给他们张张记性才行。”这样想着,程客卿看向镇北关的后方,那个一片静好的大盛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