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逃兵!”疑虑被道旁的插曲打断。
只见随着声音,从石头里钻出来一群活了的蘑菇,瘦小细长的身子,伞盖多是白色的,有一两个是红色的,像是领队冲锋的将士。
“这、这都是些什么?”这一班叽叽喳喳的蘑菇兵把李容身和锋见他们隔开了,于是她的问题暂时无人解答。
有一个红伞盖的蘑菇在奔袭敌军时撞到了李容身的脚背——或者说被绊倒了,“啪叽”一声摔在地上,一时间扭动着起不来。这一变故,让四周的蘑菇们都安静下来。
李容身忙伸手解救,红伞盖的蘑菇似乎在气鼓鼓地看她。她又问:“这都是些什么呀?”
知冤道:“阴兵的一种,大多驻守在苦役岭上,一般的鬼还以为是坡上长满了蘑菇呢。”
“他们刚刚好像是说抓逃兵,是他们之中有‘蘑菇’逃跑了吧?”
“那倒不是,这些阴兵是没什么自己的主意的,他们只知道听命于十殿大王。锋见,你看见了什么?”
“是楚将军当年带来的那群兵痞子。”
“哦,那怪不得了。”
李容身背上一紧,“楚将军……楚千渝?”
“正是,当年她与清黎公主下凡,好心办了坏事呢。”
说完这话,锋见与知冤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李容身猜度,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和那两个的关系,这是一种试探,为了看她什么反应。
“逃兵的事需要报告给阎罗大人吗?”
“不用。”知冤回答极快,“小小逃兵这些蘑菇们就能搞定。”
罗十一道:“可它们看上去,没头的苍蝇一般乱撞。”
锋见眯眼看向远处,“好像是因为惑萤的原因?”
罗十一随着眯眼看,什么也看不清,揉揉眼问:“那是什么?”
“惑萤广存于天地之间,萤光入耳,可以蛊惑心性,令其发癫发狂。传言中惑萤极难捕捉,多是嗅闻到极为浓重的情绪才会主动现身。比如大喜大悲、狂怒痴迷。”李容身倒豆子一般背起书来。
知冤与锋见相视一笑,肯定地点点头。
李容身摸摸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补了一句:“看来那些兵,是真想要逃走,要不然也不会吸引来惑萤。我不跟你们去找人了,我想去看看蘑菇们如何抓逃兵。”
“我也想去看看。”罗十一甩了甩束发,像是要与三两好友春野郊游的少年。
李容身迟疑道:“找你爹更要紧吧?”
“我爹既然入了阴司,就难以脱身了吧?那就不急于一时。”
“哈,”李容身苦笑着看向锋见、知冤,“他有点奇怪呀,对吧?”
锋见上下打量着罗十一,道:“没察觉出来他有妖魔之气,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知冤也道:“再者说,逃兵走的这条路,也可以通费山。”
“那便走吧!”罗十一成了打头的,一蹦一跳地随着蘑菇兵往另一条路去。
李容身有些不想跟着,但风铃玩兴起来了,竟然拉不回来,她只好迈开步子跟上。
罗十一与锋见一问一答,给李容身拼凑出来陈年旧事:
楚千渝与南梦清黎最后一次私下凡间,设庙开坛,大展武德,引得众人追捧。她二人被乍然召回天上,再没能现身,百姓视之以神迹,重兵轻农,各派争斗,田草没膝,民多饿死。
村里的人们多去当兵了,偌大的田只有少数人耕种,却要承担更多的税收来养兵。渐渐地,人们削尖了脑袋混军籍,谁也不想做农民。总不能没人种地吧,于是就强行划了三六九等,最末等的强制务农,祖孙三代在田地里挣扎。
一连三年大水大旱,瘟疫横行,营寨中人死得极快,这一群兵痞子,到了阴司也不讲道理,仗着人多势众,成了阴司里占山为王的匪患,磨石为刀,搜刮死人嘴里含的过路钱;扯旗当风,抢夺人家亲友烧的纸贡品。
罗十一忿忿不平:“这个姓楚的女人,真是害人不浅!”
李容身愁眉不展:“你们好像对楚千渝有敌意。”
“我们?”知冤摆手道:“只是这个少年吧?锋见可没有对楚将军表达不满。”
“但是……”李容身回忆着前面听见的话,“你们每次提起当年的事,都喜欢先提楚千渝,再提南梦清黎。听上去,我听上去,会觉得你们觉得这些事前面的那个是主谋。”
锋见与知冤连忙摇头,“没有的意思,你多心啦!”
恰在此时,蘑菇兵停下来,李容身一行也停下来,往前看。只见此处立着石碑,上书“费山”,四下红叶树白头草,有几丛兰花含苞待放。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两个黄色的营帐,隐约有光。营帐外生着几团蓝色的火,围着火蜷缩睡着一些兵。再仔细看,草丛里还横七竖八地睡着好些呢。
罗十一问:“怎么不多搭几个帐篷?睡在外面成何体统?”
“这便是他们的体统。”锋见答道:“兵分贵贱,贵者住帐篷,次之围火而眠,又次之席草而眠,再次之皆不眠夜。”
“晚上不睡觉?那做什么?巡逻吗?”罗十一话音刚落,一柄利刃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寒光刺骨,惊得他汗毛直立。
李容身环顾四周,这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面鬼,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了。
“如此剑拔弩张,是不想活了吗?”锋见双目如烈焰灼灼。
罗十一抢先笑道:“他们不是本来就死了吗,还有想活不想活的说法?”
知冤搓了搓耳朵,答:“怎么理解‘死活’,人有人的看法,鬼有鬼的看法。哎!”眼见着有两个鬼影从营帐中走出来,“你们可是首领?”
“原来是二位使者,我们兄弟几个呆的憋闷,出来耍耍,惊了这些蘑菇头,只觉得有趣,想不到惊了您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