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数米之外的情景俱看不清楚。
赵榛经王严恕提醒,虽看不见院外来人身份,但隐隐听见传来金戈撞击声音,看来有人在院外交上手了,又听到一些呼喊声,辩出是女真语。
王严恕所言不假,外面确是金兵。
种彦岑、姚信仲当兵打仗惯了,非常警醒,听到异样立刻围到赵榛身前。
不过他们每日出发时为防止引人注目,不敢佩戴长刀,只怀揣匕首。
如果金兵来袭,这些短刀没有大用场。
虑及此,二人眼中泛出忧色。
王严恕看在眼中,他身上满负横刀箭弩,正是为此而来。
于是迅速从背后抽出横刀,交到赵榛手中,又将斜跨左右肋下的劲弓硬弩分别交给种彦岑、姚信仲,又递上几袋箭翎,才对赵榛道:“殿下,我在开封府做事,如今金贼攻下汴京,为防止金贼秋后算账恕我不能透露姓名。殿下这些天在京中种种举动,其实我们一直跟梢在后,了如指掌,所以才知殿下的行踪……”
赵榛心里早已预料自己在汴京的身份暴露,定有官署暗中窥察,自己两次试图出城,都被人借故阻拦下来,除了开封府皇城司这些衙门,谁敢这么做?
所以王严恕这么说,赵榛丝毫不觉得为异。
王严恕又道:“不过,殿下不用忧虑,我们是为保护殿下而来。”
这话却大大出乎赵榛意料。
开封府皇城司盯梢自己乃职责所在,意在阻挠,此时怎么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要保护自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王严恕只能先拣简要事说,以打消赵榛顾虑,让他尽快随己脱离险地,于是不等赵榛回应,赶紧接着道:“汴京城落后我等职责已尽,不再为难殿下,但如今跟梢殿下的却是金兵。金人意图不轨,要捕尽城中宗室,如今仅殿下与康王脱身在外。不知怎地,金人已经发现殿下行踪,一路跟随到这里,就要准备动手……”
赵榛大吃一惊,这才知晓金兵为何而来。
赵榛通晓历史,心思一转,立刻明白金人意图,顿晓事情重大,对王严恕有些相信,冲他点了点头。
王严恕继续道:“好在我等一直关注殿下,发现异样后亦有筹措……殿外与金兵缠斗的人是我募的敢死之士,就是为了掩护殿下离去。请殿下不要迟疑,快快随我离去。”
院外打斗声音弱了一些。
赵榛还未回话,一个劲装大汉踉踉跄跄奔进院子里,喘着粗气对王严恕道:“主家快走,金兵大队就要过来,我们难以支撑,再不走就迟了。”
大汉弯着腰,将刀杵在地上,满脸满身都是血。
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来,落在洁白的雪上,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
赵榛猜他就是王严恕口中提到的敢死之士。
这些人都是江湖乌合之众,勇虽勇也,但绝不可能是组织鲜明的金兵对手,必是以性命相搏为赵榛换取逃离时间。
赵榛再也不怀疑王严恕,转头招呼种彦岑几人。
王严恕见状,冲劲装大汉一点头,又向赵榛略微挥臂致意,然后率先朝着塔院东门飞奔而去。
赵榛紧随其后,携着沈媛一众人,转眼间消失在纷乱的大雪里。
大汉待王严恕领赵榛离开后,口中狂喝一声,又高举起腰刀,向西边院外冲回去。
还未等他冲出院子,西边传来怪响。
“嘭”“嘭”“嘭”几声,接着空中陡然腾起一股股火焰。
焰头之高,越过寺庙的高墙,清晰可见。
火焰一经升起,立刻燃起冲天烈火,漫天大雪压根奈何不了。
雪花飞舞,折射着火光,将昏暗的天空映成一片红海。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使用猛火油、硝石这等引火材料纵火,根本无法形成如此猛烈的火势。
大汉抬头看见开窦寺外火头如林,好似看见信号,大喜过望,冲着院子外高呼道:“兄弟们,我等事已毕,速速撤离!”
话音未落,院子外陆陆续续冲进来十来名汉子,相互搀扶,有些身负重伤,趔趄而来。
大汉顾不上清点人数,招手让这群汉子往塔院东门逃去。
院里廊檐下躲着在此寻人的百姓,事发时听到金兵攻了过来,都慌张地挤在檐下,动也不敢动。
此刻见大汉们撤退,寻思再不逃落在金兵手里就完了,于是百姓们一股脑跟着这些人往东逃。
一时间,院子里挤的全是人,拥挤混乱。
狭窄的院东门无法容纳一起通过。
一些敢死之士也被挤在后面,无法逃离。
就这片刻功夫,一群士兵已从院子西边闯进来,看旗帜兵甲正是金兵。
金兵看见院子里挤满了人,不由分说,前排士兵抬手就是一串箭矢,当场射死几人,又射伤无数人。
院里哀嚎不断。
院门旁的百姓更加争先恐后往院子外挤去。
劲装大汉一直候在百姓后面,没有离开院子,见状挥起腰刀,转身朝金兵攻回来,遗落的敢死之士纷纷跟他上去。
金兵未下死手,撤下箭弩,士兵迎了上去。
看来是要抓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