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布袜在脚腕的外侧都绣着一个小小的“肃”字,代表萧玉声的大本营——肃州,不信你可以亲自检查。”
“不必了”高天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怎么可能,南护军他们……”
“你忘了这几日的流言蜚语了?”
高天恍然大悟,看向陆行知,“难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陆行知点头,“但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认定是他,也许另有蹊跷,还需再做查证,”。
“查证什么,这不明摆着吗”一拳砸在书案上,“萧玉声这个混蛋,忘恩负义的小人,他没脑子吗,只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流言蜚语,便如此沉不住气了,堂堂大将军,竟这般无耻?”高天瞪着通红的眼睛,恨恨地咒骂:“别让我抓到他,抓到定将这逆贼碎石万段。”
“高将军先别急,目前最重要是要找到陛下,其他的事可以先放放。”
“怎么能不急,两天了,还没有陛下的消息”
“没找到陛下,其实也不算坏消息,或许因为受伤,陛下暂时藏在了什么地方,我们只需向谷底最密处寻找,也许会有一些线索。或许陛下也会刻意用熟悉的方式留下线索,只要我们再仔细一些,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是,陆大人说的对。”高天听陆行知这样说,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希望。
在高天看来,陆行知一直是一个成熟稳重、心有成算之人,他从不夸大其词,也不会妄下断语,所以他说出来的话自然就能给人几分信重。
但愿真如陆行知所料。
两日后,冯直的烧似乎退了些,甘棠惊喜地发现,伤口也在渐渐有所好转,不像之前那样溃烂红肿了。看到希望,甘棠更加细心地照顾他。为了让他能吃点东西,她把摘到的野果用石片砸成碎泥状,一点点喂给他吃。
有时,他也会发出胡言乱语,拉着甘棠的手叫着“母亲,别走,别离开回儿。”
“原来你小名叫回儿”
“别离开,回儿……”
“好好,母亲不走,母亲会一直陪着回儿。”甘棠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像占了大便宜一样的偷着乐,更好笑的是,堂堂国君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如果他醒来后,知道自己曾经如此狼狈脆弱,会不会气得杀她灭口。
“母亲,红衣……真好看……。”他拉扯着她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放手。
“啊?!冯直,你是醒了吗,还是……没醒。”她看了看自己,难道他还能看出自己穿的是一身红衣?可是现在看来,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什么颜色,全身都是泥、血渍和青草的汁液。
她闻了闻自己身上,臭死了。她虽然贫困,可也是一位极爱整洁的女子,何时到过如此狼狈。
“好了,还不都是拜你所赐。等你醒来,可一定要赔我一身衣裳,再给我做一次鸡蛋面。”
“还有……我要见我娘,这次你必须同意,不然我就扔下你不管了,自己跑回去找我娘。反正,你现在可管不着我了。你在你梦里都想你娘,怎么能那么狠心不让我见呢。虽然你对待百姓……还行吧,但你还是个狠心的皇帝,活该让你受这个苦。”甘棠一边说着,一边用树技帮他赶着总想来盯食冯直身上伤口的蚊虫。
“我可真倒霉,和你在一起不过月余,就接连遭受两次袭击,次次凶险。你说你这个人,得多招人恨呀,怎么谁都想让你死呢。但,你死就你死吧,干嘛非要拉着我一起受罪!”
“冯直,前世我是不是欠你的。”
“便是欠你的,上次为你档箭也已经还清了吧,怎么还没完没了!”甘棠烦躁地用树枝打了冯直的腿一下,立刻又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是否太残忍,忙用手去轻抚,“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想我娘了,也想慕容拓了,你把我师傅弄得那么惨,我真不知道是应该救你,还是应该一刀杀了你。”
“你对他那样,可是你看,我这次救你,却都是用他教我的医术,如果没有他,你死定了。你是不是应该感谢他,你说,是不是应该对他好一点?!”
甘棠絮絮叨叨,她本不是多话的人,可是为了让他快点醒过来,她不得不尽量多说话,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
絮叨了一番也累了,她挣扎着想到河边洗一下布巾,给他敷在额上,转身时,发现冯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眼默默地看着她。她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树枝“啪”地掉下来,正砸在冯直的伤腿上。冯直痛得深吸一口气,闭眼忍住。
“活该,醒了也不说一声,是嫌我被吓得还不够吗”甘棠嘴上说的硬,心里却狂喜,手上也极为小心地把树枝捡起来,又仔细察看了他的伤口。
“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喝水?伤口还疼吗?”
“聒噪”冯直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嫌弃似地看了甘棠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不识好人心。”不管怎样,最凶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甘棠觉得心情很好,也不愿再跟他多计较。她找了一片宽大的树叶从河边接了一点水过来,小心地扶起冯直的头,把叶子凑到他苍白起皮的唇边,冯直没有再倔强,很顺从地喝了几口。
河水很凉,顺着他的食道缓缓流下,他打了一个激灵,觉得身上有了些生气。
“这是,哪里”冯直的身体还是极度虚弱,说话声音嘶哑,超过两个字就会有些气喘。
“我也不知道,我们被水冲到这里,还好没有冲散。你受伤很重,我不敢离开你,所以也没有机会四处看看。不过不着急,等你再好一些,我就去查探一下。”她四处看了看,有些凌乱的长发披下来,正扫在冯直的手背上,冯直的心紧缩了一下。
“我们得想办法尽快回去,现在你们的人不知道都乱成什么样呢。”
甘棠见他紧张的表情,以为他又不舒服了,“伤口又疼了吧,你再睡会儿,别怕,我守着你,不会离开的。”
虽然甘棠的脸也很苍白,眼圈乌黑,手和手腕上都有伤,衣服破了好多处,但她还是尽量在他面前展开笑容,声音极为温柔,像哄一个未成年的娃娃。
他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随既狂咳了起来,牵动起腿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
他闭眼忍了好一会儿,再睁眼时,正看见甘棠关切的小脸儿凑过来,一双疲惫发红的眼睛满是担心。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
“你也别太担心,你的伤已经过了最凶险的时候,我帮你用过药了,若是护理得当,不会落下残疾的。我相信,你的手下也一定会全力寻找我们,应该用不了太多时间,我们便会得救”她探手帮他撩开遮住眼睛的一缕发丝,“你就放心吧,这段时间我会保护你的。”
“......”
“你不相信我?”
“......”
冯直觉得自己的脸比发烧最厉害时还要烫,烧得昏昏沉沉,他默默地垂下眼眸,把脸往旁边转了转,发现自己的腿确实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而裹腿伤的布却是从她红色的衣裙上撕下来的。
这真是,他从来没觉得像这般羞脑和无助过。
冯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再次晕过去,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一阵气喘,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当清晨的一缕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射下来时,冯直睁开眼,发现甘棠躺在他身边睡着了。阳光被树叶切割成细碎的小斑点,投在她绒毛清晰可见的脸颊上,反射着莹莹玉透的光泽。
可能是太累了,又感觉不安全,她睡得并不安稳,不时呻吟一声,身子往冯直的身边凑得更紧,手里还握着驱赶蚊蝇的树枝。
冯直抬手帮她档住投在她眼皮上的细碎阳光,静静地看着她。她虽然睡着了,两条弯弯的眉毛还微微蹙着,像绵延起伏的远山,小巧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间吹起脸上的发丝,一颤一颤的。
突然像是梦到了什么,她惊恐地抬手在空中一通乱抓,突然抓到了他的胳膊,像是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她在上面轻抚了几下,使劲搂住了,随即很满意地睡去了。
冯直垂眸看着紧紧抓住他胳膊的手,感受着她手上的温软,他想把她的手拿开,却不舍得。
他发现自己又开始发起烧来,心碰碰跳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