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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鹊很早就离开家,高中被送去寄宿中学,她深感自己与家里人没什么缘分,从小母亲和父亲几乎不怎么关注她,父亲没什么本事,初中毕业之后就被祖母安排进了亲戚家的公司做文员,一做做了20来年。

高考前一年,母亲出轨了表姐的爸爸,也就是喜鹊的姑父,此后就离婚做了这人的情妇,后来还生了一个孩子给姑父,但姑父也并没有和姑妈离婚。由于当年姑妈去母亲任教的小学去贴大字报,母亲失业了。现在都在外面做着零工,养着她与姑父的孩子,他偶尔会给一点点钱,也不知道母亲图什么,真是可笑。

一家人都很讨厌喜鹊的母亲,她就像家里的瘟疫一样,有时候在祖母家,大人们私下聊天的时候都会说,窑姐都比她有底线。鲜少听到这帮人辱骂姑父,只会轻描淡写的说他浪荡子。这时候,姑妈就变成了最完美的受害者,在这个家占据了道德统治权,所有人都尽其所能的安慰她,这出悲情戏,被她唱得声情并茂,给她一对水袖,马上就能来一段《四郎探母-哭堂别家》,全然忘记了,最受伤的是这可怜的关家父女啊。

不过,受害者阵营在高考之后,就只有喜鹊了,父亲在祖母托人介绍之下,娶了新的妻子,一家三口现在其乐融融。父亲放弃了喜鹊的抚养权,据说自家老院子拆迁所得,均给了新家用以家用,祖母也赠与三代单传的孙子一套房子。

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谁知道呢,自从毕业赚钱之后,就和表姐一样,根本不想回那个稀烂的家。

关家,除了有对尴尬的姐弟俩人,还有个小女儿。

这个小姑姑是唯一还关心喜鹊的人,偶尔会带还在上学的喜鹊去逛街买买衣服,逢年过节给些红包,甚至会主动问,需不需要介绍工作。但,这种好意的背后,总会带上些许不要忘恩的提醒,并且会强调一下别人对喜鹊的恶劣。

不过好在她所言不虚,拿出真金白银供喜鹊读完了大专。喜鹊现在常常会给姑姑寄礼物,都是价格不菲的奢侈品。

去年听说祖母中风之后,在家操持主事的也是小姑,她倘若生个男儿身,相必大有作为。据说曾经为了供哥哥,也就是自己父亲上学,她早早就辍学去工厂了。

小姑19岁的时候,和还是工厂机械学徒的小姑父结婚了,那个年代提倡自由恋爱,虽然双方条件相当,但由于对方给不出太多的彩礼,祖母异常反对这门婚事,说她的哥哥还没有娶妻呢。

直到小姑父东拼西凑,到处借钱才娶到了小姑。结婚之后二人生活不富裕,因为要还帐。

就这么手头紧巴巴的时候,她还给姑父凑了钱托人办进了水利局,小姑父勤劳机敏,现在已经是县级分局的局长了,他一直都很敬重自己的妻子,从未有过什么糟心烂事惹给小姑,对小姑家人则尽其所能的照顾和帮衬,出钱又出力。

家里人总要在聚餐的时候,夸耀一下小姑父专情体贴,一声声艳羡带一丝丝妒忌,仿佛忘记了这全是小姑姑应得的。

喜鹊想,一定要在足够羽翼丰满的时候,能够让自己彻底脱离泥沼的时候,才能去谈一段步入婚姻的恋情。或者如果有巨大的好处,那早早结婚也行,得看这好处有多大。成年人的生活态度,所有的糟心烂事都可谈,所有的尊严道德都能标个价。

喜鹊与陈辅舟在一间临海滨搭建的四面玻璃的咖啡馆歇脚,这间咖啡馆十分突兀,因为周围没有任何建筑比邻。空间的外部是空旷的,空间的内部每一扇玻璃上都装着用来遮光的白色薄纱,墙体厚重,有石柱支撑,据店里的侍应生说,这些粗糙的石头是从地中海来的,石头上印着有远古贝类的遗影。

这个空间就像白瓷盘上掉落的方糖一样孤孤单单。

阳光在方糖中自由穿梭,在玻璃与玻璃交界的地方被打碎,落的满地都是,无规则可循,仿佛置身于梦的空间。

喜鹊不懂阿拉伯的政治局势,只知道这里思想保守,对女人不友好。

这的女人大多都貌美,而且有一种野生的破碎的美,就像这间方糖建筑,每块骨骼,每寸皮肉都恰当地长在该长的位置上。头巾之下,是无论怎么严谨地包裹都会露出端倪的茂盛秀发,与喜鹊的直发不同,那是一种具有生命力和性张力的富饶。越去遮掩,越能引发人对于肉体的幻想。

喜鹊的直发今天也藏在了素纱之中,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谈话中,男人是有意迁就喜鹊的,他没有这个岁数普遍的男人的弊病,从不说教,也不给人规划人生,除了倾听叽叽喳喳毫无逻辑性的流水账,还会伺机打趣调侃一下。

“告诉我你之后的日程安排。”

“我明天回国,20号飞德国,可能是柏林勃兰登堡,也可能是慕尼黑,还没有定。”

“确定了之后告诉我。”

此时太阳卸下了它白亮的盔甲,换上了素纱长袍,俯卧在他的象牙色王座之上。暮色渐沉,方糖仿佛就要融化在牛奶与热茶之中,将情愫烘烤得更加香醇,萦绕在喜鹊垂顺的直发和纱丽之中,她的嘴角上粘着点心的碎渣,端起咖啡抿了一下,奶沫和碎渣交合,融化在了鲜嫩的唇和爽朗的笑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