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荒镇,是塞北最近玉门关的重镇,虽然地处漠北,却是东西互通有无之所,所以人口众多,往来的行商走贩更是络绎不绝。
三十余年前,太武帝拓跋珪惊才绝艳,凭一己之力统一草原各部,并入关内争雄,仅十余年便扫荡长江以北,成就大业,最后定都平城,立国号为魏,史称北魏。
北方大定后,为安定边防,他将各部族百姓同少数汉人牵至大魏疆域四角,设立了四所重镇,分别是西北怀荒,东北怀朔,西南柔玄,东南武川,以御四方之敌。
每镇各派“镇都大将”一名,俱是当世赫赫威名的武将,负责统兵备御,职权之重,如汉之州牧,实更胜之。
每镇又下设县令一名,下属主簿,贼曹,功曹各一吏,驭民十余万,主行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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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昼市早闭,夜市未起,街道上因节庆的缘故仍然比往常多了不少人。
武定元怕惊扰民众,用破布把尸体包得严严实实,进城后选了条小巷运回县衙。
怀荒县衙大门院内。
武定元等人将才卸下十一具尸体,正好遇到打道回府的县令,便将案子事无巨细地禀报了。
这县令初来乍到,不知为何,到任未多时便带着几名随从下乡巡视,今日才折返,因而大多数人还未见过其人。
贼曹众人只见眼前站着五六人,有老有少,高矮不一,俱是衣冠鲜亮,神情傲然,颇有世家大族出行风范。
这群人为首的是一二十出头少年,身着华服,气质不凡,身后跟着的几位应当俱是他的随从。
这少年便是新到任的怀荒县令——萧道成。他与武定元身高相近,身着朱衣,宽袖交领,头戴小冠,脚踏笏头履,飘逸之态,若扶风而行,非凡人之资。
待细看他样貌,更觉其星目剑眉间,神采飞扬,炯若明珠之在前,朗然照人。
众人皆不禁暗暗称奇,
“少年这等仪表,就算是在京城,也当是暗夜明珠般的人物。”
要知道,两晋以来,入仕途者皆以仪表为重,前有掷果盈车之潘安,后有凤凰止阿房之慕容,俱以倾城之资受权贵倚重,此种成规,虽历百年战乱而不改。
当今天子,虽出自塞外游牧,然为长远计,极力推行汉化,选仕用人,也备受中原世族影响,因此亦将仪容视作选仕之首重。
起初,朝廷以边防为政务之要,四镇之官都是朝廷要职,有所谓“替天子戍边,控摄长远”之重,意味深长。彼时在此处谋得一官半职,仕途前程必定一片光明。因此,不论是拓跋宗室、还是世家大族子弟都曾争相担任。
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武帝龙驭归天后,其子拓拔宏登上帝位,大有革故鼎新之势,二十年来,朝廷重心日渐转移到京畿繁华之地,四镇因偏远无闻而逐渐遭人遗忘。
“这怀荒镇早已失宠多年,怎么还会有世家大族把如此之人‘流放’到这里来?”
武定元十分好奇,便起了打听的心思。
他正暗自神游间,忽听那少年县令开口应声,嗓音亦是清亮爽朗,
“竟然发生这种事,吴主簿,劳烦即刻替我去贺拔大人府上递张帖子,就说我明早要去拜会,顺便简略告知此事。“
那朱衣少年开口便是要知会镇将府,明眼人一看就知此人虽然年纪轻轻,但绝对谙熟朝堂上的人情世故。
“诺。“
一旁的主簿吴为应了一声,便即刻出发了。
见主簿动身,少年县令回头对着贼曹众人稍稍作了一揖,眉头紧蹙,正色道
“此案情节甚大,凶手动机未明,春神节庆又已近在咫尺,届时鱼龙混杂,恐有他变。还请诸位务必勠力同心,竭力破获此案,将贼人明正典刑!“
众人见其如此谦逊重礼,莫不称全力以赴,纷纷还礼。
“眼下本县初来乍到,查案缉凶之事,还得多仰仗武掾头,不知掾头有何打算?”
虽说这县令方弱冠之龄,但讲起话来着实滴水不漏,武定元暗暗心惊。
他眼见对方如此高抬自己,再加上自个从来直爽的性子,连忙拱手谦让,把当下的想法一股脑得倒了出来:
“大人,眼下这案子死者众多,歹人又行迹不显,俺看不宜就这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公开出去,以免引起恐慌,影响了这一年一度的春神节庆。”
“掾头说的在理。”
武定元继续道:
“眼下有三件事俺看最是要紧,还请大人斟酌。
一是弄清死者身份;
这事简单,黄老仵作精通作画,请他绘出死者画像,三四人即可,张贴各处要道,只说命案,不提细节、人数,以此来收集死者身份讯息,这百戏班子虽然四处巡演,居无定所,想必还是会有爱戏之人知晓一二;
二是私下知会各酒肆客栈掌柜;
若有穿官靴的可疑人员入住,须尽快汇报,否则以同伙罪论处。俺瞧那歹人虽手法高明,但行迹却狂妄自大。着官靴虽早非官家独享特权,世家大族近年亦有此习惯,但仍是帮俺们大大缩小了搜索范围,或许凶手其他行事也未必小心;”
听到此处,少年县令忽然打断道,
“不错,官靴样式虽繁多,可工艺出处不过一手之数,我亲随中有人了解此中细节,你们尽管向他请教,庞伯,这件事就请你多费心了。”
“少…萧大人放心,这还不是分内之事。”
只见几位随从中有一眯眼老叟抬头应道,众人见县令如此尊重此人,因而也都客气得向其拱了拱手。
“还请继续。”
“三是还请大人明日能向贺拔大人府上借些亲军卫队,帮忙搜寻那舞伶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