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时移世易,世事无常,大族亦有起落交替,如星移斗转罢了。
大魏未立之时,北方只有萧、崔、卢、李四大家鼎力支持拓跋一族,因此新朝甫立,太武便重定天下门阀品级,且惟此兰陵萧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四家并列一品世族。而后数十年来,皇室始终倾力扶植,荣宠不衰,四家之名望日隆,隐隐有超越四镇之势。
兰陵萧氏承自汉初三杰之首萧何,世代簪缨,累世公卿,四大家因此以其为尊。永嘉之乱后,部分家族跟随晋帝南渡江左,其余则仍留祖地。
武定元不禁在脑海中一番思量,实是难以想象如今风头正盛的豪门大族为何将萧道成这样的人物甩到如此偏僻的地方。
“俺觉得咱们这位县令老爷长得着实俊俏,举止看来也是不俗,绝对不是一般子弟,真不明白怎么会被打发到咱这来。”
“岂止是不俗?你可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兰陵萧家百年大族,嫡庶分支不下十四五六,俺怎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陆清正瞧他疑惑表情正中自己下怀,于是重新点起了一袋烟,笑眯着双眼,慢悠悠的抽了几口才开口,急得武定元恨不得学一学他婆娘那般狠劲给他来上一个大耳刮子。
“说出来惊掉你的下巴,就是那萧家现任族长,户部尚书萧明泉的儿子,而且还是他的嫡长子!”
“什么!?”
尽管早有预料,武定元仍是大吃了一惊,连忙捏住中年捕快的一只肩膀,让他把知道的赶紧都说出来。
“啧,你要捏死我啊!”
“那你快说啊?”
“说啥啊,我也就打听到这些,还有旁的你自个儿去找咱大老爷问去!”
“…”
眼见武定元希冀落空,眼中对自己似有埋怨,陆清正连忙打了个马虎眼道,
“咱这来个这般背景的头儿可不是好事么?而且我看他行事直言正色,知礼持重,还愿替咱挑担子,比起以前那几位尸位素餐的家伙强上百倍,你说咱是不是可以少操点心了。”
“那倒是…可是这么个人物突然来咱们怀荒,当个小小县令实在是不知所谓。既难有建树,又无人庇护。况且当下四镇与四大家之间关系驳杂,对于他而言,这里可谓风暴之眼,稍有不慎就要陷进争斗之中。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总觉得,你我小小曹吏,管得了这许多事,眼下,还是把咱的案子办好,别给人留了口实,成了这朝堂争斗的下脚料了!”
“你说的是,俺平白的操这份闲心干甚,那庙堂再高,现下也不是我能插手的了的。只是现在居然碰到这么个案子,哎,不说了,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尽早出发!早去早归!”
“早去早归!”
陆清正瞧他突然急忙要走,也不拦着,匆匆告了别,把刚点完的烟袋又弄息了,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摇地朝自己家里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回去,又该遭骂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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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侯景半睡半醒的守在卢允身旁,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
他每次睁眼,见到这瘦黄少年睡态安稳,自己心中便也多一份安慰,稍稍解了这磕磕绊绊的睡眠带来的疲倦。
有时,他甚至看到卢允竟露出一抹笑容,似在甜蜜梦中,他还会低声打趣一下,
“这家伙,刚才说话还呜呜咽咽的,差点要哭出来,现下倒好,必定是在那温柔乡里,大梦千年了!”
有时他醒来实在难以入睡,干脆小声冲着熟睡的卢允轻喊,
“卢秀才,还要不要学杀人剑了?”
可见对方眉头搅动,似有难眠之兆,他又立刻停止,不再招惹。
总之,一夜过去,这二人一边是春光无可解,一边是冬梦不予眠,虽然相对不能言,相互情谊却着实再厚了几分。
“景哥儿!快醒醒!”
日晒三竿,卢允已然梦醒,昨晚倦怠之色不再,他忽然记起顾兮儿的一句话,便要拉着侯景和他同去寻她。
侯景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现下被卢允催醒,但知道对方心急如焚,因此也不恼他,只是说道:
“她曾和你说过今晚要去罗敷河旁的枣林那等你?你怎么现下才想起!”
“她当时说的是’可能’,因而我未放在心上,只想着昨夜她会在哪!景哥儿,是我不好,我们现下快去找兮儿吧,万一让那凶手知晓,兮儿就危险了!”
“好好!不过,我得先去通报一声萧县令,现下武爷出去了,只得求他派些人手了!”
卢允点头同意,二人遂赶忙出门去县衙正堂。只是刚到门口,正好撞见小山鹞子端着一盘香喷喷的包子走了进来。
“什么,萧大人已经去往镇将府了?”
侯景随口拿着一个包子就啃,却听说县令老爷已经出去了,当下不知是等他回来还是赶过去报告,正难决断间,卢允看出他神色犹豫,撂下一句话,便直跑了出去。
“兮儿可能等不了那么久,景哥儿,我先去了,你去喊救兵再来吧!”
“唉,卢秀才!”
侯景听罢,心下立刻决定自己先陪他去,让小山鹞子跑一趟镇将府,也算得是两全其美。交代清楚后,他便立刻飞奔出去追上卢允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