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周聪夜以继日的工作，院长的学生也熬夜帮忙清洗数据，按照周聪的方法去分析这些数据。论文的初稿算是成型了，数据和猜想也基本匹配上了，这就会是一篇很有价值的文章。周聪和院长都知道文章的价值，都非常兴奋。对一个学者来说，如果别的学者都赞同他的观点并且在他的基础上继续做研究，那他就是这个领域非常重要的一个贡献者，甚至是奠基人。如果别人在引用他的文章时是持批评的态度，这也没有问题，说明他的研究其实也是重要的，只不过不全面而已。但是，如果发表了一篇文章没有任何反响，没有任何引用，那就是极其可悲的事情。因此，学者们共同的心愿都是，如果不赞同我的话，那就求求你骂骂我，但是千万不要不理我。可以这么说，在哪里发表文章和发表多少文章是一个学者做了多少工作的衡量，但是引用量才是他的工作有没有价值的衡量，引用量才是学者在一个领域是否有学术地位的代表，而不是发表了多少文章。

周聪和院长都知道这篇文章会是一篇有足够引用量的文章，因为工作非常漂亮，理论和数据都匹配上了，这也意味着这篇文章会成为他们这辈子引以为豪的工作。很多学者一辈子也就一篇拿得出手的文章而已。怎么署名就很有讲究了。在自然科学领域，大家会讲第一作者和通讯作者，只有这两个作者才有意义，中间的一堆第二第三作者就价值不大，读者会默认他们的贡献很小。大多数的国外经济学期刊的署名基本都是按照姓氏顺序来署名，院长姓朱，因此他会排在周聪的后面。在中国人的习惯里，第一作者往往才是最重要的贡献者，因此大家都想占据第一作者的位置。但是，他们投的是国外的期刊，要按照国外的惯例来命名。

周聪和院长都知道这个命名规则，如果改变这个顺序的话，就会特别显眼。因此，周聪在致谢和前沿里都重点强调了院长的贡献，基本意思就是院长长期研究这个问题，有非常独特的洞见，并且搜集了大量宝贵的数据，才使得这篇文章得以成形。院长看完初稿之后，很是满意，没有提出任何修改意见，他们也都知道这是一篇很有价值的文章。

正如他们所料，这篇论文经过一轮审稿就被一个专业类的英文顶刊录用了，而且还没有提出任何需要修改的建议，这是经济学这个领域很少见的现象，也是学院有史以来破天荒的事情。经济学的投稿不经历漫长的拉锯战、一投即中的概率是不大的。这一方面说明周聪的研究成果不错，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没有去试综合类期刊，而是选了专业领域类的顶刊。

这种大的研究成果是肯定会在学院新闻里报道的。学院秘书把论文原封不动地翻译完成之后，并且写了一篇简短的新闻稿，把中文版全文也附在后面。在把中文稿子发给周聪看的时候，周聪太太让周聪做了调整，把院长的名字放在了第一作者的位置，他变成了第二作者。周聪开始还反对，说英文版都是他是第一作者，如果强行调整顺序的话，就是在造假啊。但是，周聪太太坚持要把院长放在第一作者位置，还说中文是中文，英文是英文，两个版本的读者对象都完全不同，不用死脑筋。

周聪拗不过他太太，也就按照她说的方法办了。周聪亲自把稿子送到院长办公室，请院长过目，之后就交给秘书刊载。院长一眼就看到了他变成了第一作者，还谦虚地说，工作都主要是周聪做的，周聪应该是第一作者。周聪非常诚恳地说，感谢院长的帮助，要不是院长的指导，他的工作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做出来。院长微笑着拍了拍周聪，说让周聪继续好好干，他还可以为学院声誉进一步增光添彩。秘书把最终版新闻稿子登在了学院网站，所有人都来给院长道喜，院长总是很谦虚地说，都是周老师的的工作。周聪也接受了大家的祝贺，这是周聪工作以来真正感受到成功的时刻。

有一天，院长叫周聪到他办公室。周聪此时已经变得非常坦然了，一来已经是副教授了，不用再担心被赶走了，大不了就副教授退休好了。二来和院长已经比较熟络了，他也能偶尔在院长办公室开开玩笑了。院长告诉他，他会去帮周聪申请一个破格晋升的机会，这是非常少见的，周聪刚刚评上副教授一年就要晋升正教授，而有不少副教授头发都熬白了还没有评上正教授。

这个消息对周聪来讲是超出了他的预期的，他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快就评正教授，两年前他还在为副教授没有评上而产生的后果而懊恼，但是此刻却迅速越过一批资历更老的副教授直接晋升教授了。虽说发表了一篇很高质量的文章，但是毕竟也不是在最顶级的杂志发表的，也就比在国内发表的文章稍微高了半个档次而已。那么多副教授都在国内发表了顶刊，如果一篇不够，两篇国内顶刊文章总能抵得上一篇高半个档次的英文论文吧。

周聪高兴归高兴，但是也很忐忑，觉得受之有愧。周聪是农民的儿子，知道一分耕耘才会有一分收获，他父母也从小教育他，不要去占别人的便宜，那和偷盗无异。他甚至可以少拿一点，但是一旦拿了超出他应得的那一份的话，他就会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在骂他，他也浑身不自在。因此，当院长通知他要推荐他去破格晋升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很恍惚，但是也觉得这肯定占用了别的副教授的指标。别的副教授会怎么看他？觉得他是院长的跟屁虫？

但是，周聪太太却非常高兴，做好了一大桌菜说要给周聪奖励。他太太认为这是因为院长想要在学术界留下名声，行政职务总是有任期的，但是学术声誉却是长久的。有不少人，只要一离开行政职务的岗位，顿时无人问津。但是，如果有学术声誉，离开行政职务照样会在各个学会任职，会继续活跃在学术界，是各种学术会议、顾问委员会会议的专家组成员，对行业仍然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院长已经是行政职务快到头了，后面也就最多在学校担任学术委员会或者一个虚职的校领导，这肯定不是他的目标，他要继续在学界发挥余热。

院长的中文期刊的数量已经足够了，无论是他早年独立发表的，还是后来和本院师生合作的，可以说是著作等身。但是，大多都是中文成果，在中文世界还有点影响力，但是在国际学术界基本是个透明人。但是，如果有几篇英文论文，那他的简介就不再是著名经济学家了，而是国际知名经济学家了，这也是为什么院长会这么在意他这篇英文论文。

学院给周聪报了破格晋升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周聪的担忧是多余的，同事们都纷纷来祝贺他，方向相近的副教授希望能帮周聪、院长微薄之力，方向不相关的副教授们也来祝贺周聪，看有没有交叉研究的可能性。明眼人都看明白了，周聪是学院冉冉上升的新星，是学界的后起之秀，假以时日，会不会成为领域内的大佬不确定，但是肯定在学院内会成为话事人。

前年把周聪挤下去的杨老师心情复杂。他作为海龟，发表的文章不多，靠着和院长合作了一篇英文论文拿到了本属于周聪的副教授职称，在学院也红火了一阵。但是，那篇文章就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才智，之后就再也提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想法了，更没有文章面世，慢慢也就被院长冷落了。之前对杨老师很热情的老师现在也都变了，说英雄不问出处，土鳖也是能在国际学术界纵横驰骋的。他们大多都是本土培养的博士，反而对周聪更加服气，觉得周聪给他们土鳖争了光，觉得在这一波与海龟的对抗赛中获胜了。周聪对所有的赞誉几乎无感，他本人是一个更看重内心自我评价的人，他对所有道贺的人都非常客气，但是，此刻他确实有些报复的快感。之前的彷徨、焦虑甚至是因为没有评上副教授差点让儿子进不了实验班的挫折感，此时都一扫而光。

在学术研究取得了不少进展，但是家庭生活上压力重重。BJ的房价越来越高，周聪的工资可涨幅没有那么大。别的教授都要去外面讲课、做咨询来赚钱。这部分收入周聪是很难拿到的，周聪做的是纯理论的研究，这种研究是非常小众的，连经济学专业的不少人也不一定能看得懂，更别说普通大众了。要想多赚钱多话，他就必须学别的教授那样，对懂的不懂的领域都发表意见。反正教授头衔也拿到了，只需要打着著名大学经济学教授的头衔就可以高谈阔论了。但是，周聪很鄙视这种行为，他一想到要对自己没有研究过的领域发表超过30分钟的讲话就觉得心慌。

周聪儿子的同学都开始正式奥数培训了。好的奥数老师是非常稀缺的，劳务费也非常高。海淀教育的竞争很多时候是体现在优质培训资源的竞争。周聪太太像特务一样，天天到处打听从哪里去找优质的奥数老师。了解内情的家长也往往讳莫如深，大家都不想为自己的孩子培养出来一个竞争对手。但是，这难不倒周聪太太，他很快摸清楚了好的奥数老师和英语培训老师。但是，一打听价格，她有点心疼，一算下来周聪的工资也就刚好够得上培训费用。那全家的吃喝就只有靠他太太的收入了，要是有什么应急的事情，就捉襟见肘了。周聪不同意花这么多钱去上补习班，他认为把校内成绩搞好了就可以了，只要把学习习惯培养好了就可以了。但是周聪太太不这么认为，她坚信那些提前学奥数的孩子能上好初中。因为好的初中掐尖的时候主要就测试奥数和英语，如果都不能上好初中，那好大学也就基本不要指望了。按照周聪太太的看法，如果不学奥数，他们家孩子就基本废了。周聪看着聪明可爱的儿子既不相信他会是废材，也不认为小学甚至初中的课本知识是重要的。

周聪太太一见着周聪就讲补习班的事，她似乎已经有了水晶球。如果不立刻马上就上奥数班的话，儿子会一事无成。她越说越起劲，周聪越听越不耐烦。她最终会从起劲到生气，气周聪不求上进出去走穴捞钱，气周聪会毁了儿子的前程。周聪越听越不耐烦，论社会地位，他是重点高校的教授。论收入，他的收入也是北京人均收入的几倍。如果按照统计局的标准，他的收入也是妥妥的前5%的人了。但是，他也很郁闷，收入在全社会前5%的重点大学教授买不起房不说，连儿子上个奥数班都要精打细算。太太的抱怨也不能说完全是无理取闹。

成舟的日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影子银行生意终于要出问题了。开年就碰到熔断，把投资者都吓坏了，成舟的不少投资者也要求停止合作了，把钱拿回去。可成舟手头压根就没有钱。他的几个本金亏损窟窿都是用新来资金进行弥补的，只要新资金一撤，这些窟窿就立刻暴露。更难的是，从去年下半年股票市场大调整以来，新资金变得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变谨慎了，但是老资金的窟窿却增加了。之前他被迫以更高的利率去吸引资金才勉强把这个游戏延续下去，但是延续下去的代价是陷阱越陷越深。现在成舟已经容不得任何风吹草动了，只要再出一笔亏空或者有客户撤走资金，这个窟窿马上就暴露出来了。

当少数客户想撤资的时候，成舟总是把他们单独邀请到他的四合院。到了四合院也不谈业务，而是带着客户一起聊佛法，要从佛法上感染这些客户，让他们打消撤资的念头。他也知道，如果单纯地给对方讲风险收益，这是徒劳的，客户就是因为担忧才想赎回的。此时应该和他们讲修炼，讲道行。

成舟给投资者讲到，人们时常面对市场的起伏和不确定性，这些波动和起伏总是客观存在的，但是人类的贪婪、嗔恨、愚痴等才是造成痛苦的根源，而不是市场的波动。然而，佛学中的因果律告诉人们，一切现象都有其因缘和合的本质，没有恒常不变的事物。要了解这些因果关系并积极调整自己的思维和行为是改变命运的关键。人们应该理解因果，同时，保持一颗平和的心态，不被短期波动所影响。佛学中的“缘起性空”观念也提醒我们，一切现象都是虚幻。因此，大家应该保持一颗空性的心态，接纳市场的变化并灵活应对，通过深入理解和实践佛法中的智慧，实现心灵的自由和超越。这样，在面对市场的波动时，人们就能保持一颗平和的心态，从容应对各种挑战，消除一切痛苦和烦恼，达到永恒的平静和超越的境界。佛认为，世间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因果的循环。因为和大家有因缘，才会走到一起，这就是大家愿意信任他成舟的原因，这都是之前的因，是命中早已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