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章(2 / 2)煦仁纪要首页

空山余照候归樵,草色如烟慰寂寥。

斜逸三分岚霭渺,横铺一抹黛痕遥。

生漪浅水羞明笔,带雨杉松展素绡。

借问白鸥蓬径外,何时再泛木兰桡?

冯明德看了,欣然说:“‘生漪浅水羞明笔,带雨杉松展素绡’一句实在是高!冠之怎地想出此等佳句。”李甫摆手,称无非是自己方才出去亲眼所见,并无什么诀窍。高长顺打趣道:“到底是婺州解元。”又引来一轮称赞。冯小公子又说:“我今日坐庄,反而做的如此慢,实在该罚。这才写好拙作给诸位过目。”又看去:

风吹雨润草芽侪,水涨温潮柳色怀。

绿叶成阴莺燕唱,青苗遍野鹭鸥谐。

农人喜获三餐食,牧子欢游一晌佳。

幸好桃源今日会,春分节后醉天涯。

“冯公子好生谦虚。有此等才华,春分节后是要上殿去给圣上作文章去的,怎会‘醉天涯’”有人顺势恭维。是了,周澍暗暗想到,等到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春分节令一过,省试的成绩就放榜了。柳肃此时才缓缓起身,只是手上不见诗稿,周澍与几个同乡不知他平日里的习性,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现场作便是。”言罢一挥而就,众人瞧着他句句写道:

厌厌春日闲愁深,曲水偏生惹杏阴。

云断雨残离络索,天高风细付长吟。

平芜远树传清韵,深岫飞鸿亦好音。

轻洒芳尘疏晚霁,料应弓月上兰襟。

尚未读完,那纪、巩二人便先声赞叹起来,说是音律谐婉,思力雅致,当是魁首。周澍仔细咀嚼一二,说的倒是没错,不过他看向出尘的柳公子,心中起了几分好奇:其中“厌厌”“云断雨残”几句,好似脱胎于耆卿,只是这台鉴人家、高门大户,也容得下长子学这些世人眼中的俚俗之曲吗?众人看了,也都道是这首为上。但偏生柳静思将先前几首一一阅过,又驻足在冠之诗稿前,沉吟片刻道:“李兄此诗,风流秀雅皆胜于我,遑论尾联气度,与洛川先生《渔父词》若合一契,岂不更好?”

这下轮到其他人哑然,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当数纪、巩二位最为窘迫。冯明德见气氛不对,忙出来给二位都评第一,李冠之向来是无所谓此等虚名的,但柳肃分毫不让。眼见地拗不过他,又心里明白李诗确实更有闲散风骨,只能作罢。为了圆场,请柳公子作《西山风定亭集序》,总领全集。天色将晚,先前吃酒醉醺醺的,如今也大半醒了,当作别返程。今日一桩桩小插曲,似乎也要随醉意消散于微微晚风中。周澍起身,去寻在一旁自得其乐许久的云竹——他们这些僮仆向来是插不上话的,不如在一旁点茶盛汤,累了还可以品饮少许。云竹低着头,远看不知道在干甚么,走近才发现他不知哪里拣了根细长硬朗的树枝,在地上画几缕兰苕,一丛琅玕。见周澍过来,云竹忙的扔了树枝,站起来抬脚就是要用土把痕迹盖掉,被周澍制止了。

“画的不错,可惜缺了舒展,不敢下笔,显得有些颓靡了。”周澍边走边同他讲,“要是我后面有空,借书的时候顺带看看能不能借些前人的画谱,供你参考一二。只是宣纸实在是买不起,要不将就着我的废稿试试吧,别埋没自己。”

云竹惶恐得很,本来怕怪罪下来,现在又是给他画谱又是给他纸的,反而有些语无伦次,胡乱感激了一通,书里看来的“做牛做马”“结环陨首”什么的都往外冒,让周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忙给他打住。

夕阳斜照,煦煦然地打在身上。远处,几点归鸟掠过霁空。

“二十一年,澍屡请致仕,上不许。固重其才,每燕见(在闲暇时召见臣子)他学士,必问澍安否。雨水,帝得新笋,命赐之丞相府。”

——《景史·周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