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章(上)(2 / 2)煦仁纪要首页

纪文玉都考了四十五,论才学,他是分毫不让。想来只是被一纸契约昏了头——他的脚步轻快了些,绕路去了那家常去的炸馍干店。老板几日前托人给他带了话,说是没找到具体的人,但有些眉头。这种过分贵重的东西在他手上现在无异于烫手山芋,但凡被有心人利用……他现在开始后悔当天没让这玩意自生自灭,被人捡走着实也怪不到他头上。店面很小,现在不在饭点,油浸烟熏过的门帘半掩着,里面是收拾锅碗瓢盆的声音——预示着忙碌的一天即将开始。周澍弯腰进去,迎上老板:

“来了啊?”

“来盘馍干,一碗豆浆,多放糖,”周澍随便找了根长凳坐下,想想又补了一句,“谢过了。”

老板拿抹布来给他擦桌子,把前日遗留的瓜子壳扫到地上,喊的是:“好嘞,今天头个。”实际同他扔下的一句是:“我找几个识货的看了,那东西不是庆熙做工,更像是明州附近的——现在官老爷是明州户籍的有刚升上去的方大人方清都,但听说和文大人不熟,那日也不曾来过。”然后又利落的转头去厨房做事,留下一个不明就里的堂倌。周澍头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突破口真是说断就断,方清都作考官去了,更是拜访不了。被一件两件的事吊着,周澍胡乱吃了几口,趁人还没多起来付了钱先走。

站在门口,可以远远瞥见丞相府的一角。雕梁画栋,斗檐飞举,本该是气派之至,如今却蒙上一层时间的黯淡——与他何干?周澍的思绪乱得很,左一拐右一拐地在巷子里乱走,总算是回到会馆。兀坐在书桌前,锣鼓声又响起来了,这样的情境在婺州已经预演过一遍,因而他依然跟块木头一样坐在桌前,宛若没听到。直到云竹破门而入,面色涨红,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一个字,后面的队伍里有人高喊“恭喜会元爷!”此起彼伏来回往复,周澍登时差点把手中的毛笔摔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一群闲杂人满面红光地跟他道贺,而他仿佛一个离体的魂灵,飘飘然又毫无实感,宛若这件事和他没半分钱关系。他看了那官方的喜帖,脑子里却没进去一个字;他听着身边各种年龄各种口音陌生的熟悉的当官的凑热闹的和他报喜,却没听进去一句话。到最后,他坐在书桌前半天没起身,却因为觉得这一切都是梦中的虚妄,头也不回地往张榜的地方走,一路上人们像潮水一般涌来,又划开一条道路。周澍抬头,定神,看那抬头的几个字:

第一婺州人氏周澍

他总算是回过神来。

周围的纷扰依然持续着,但他那种游离的态度转变为了一种微妙的观察:前五里面柳静思第二,李冠之第五,他们的同乡沈嵩与殿试失之交臂,前五中的另外两位是……他的思绪骤然被一声叫喊打断,那几个字他都认得,拼在一起却宛若凭空往脑子里扔了一团浆糊:

“柳公子——柳、柳公子——老爷、老爷他不行了!”

柳公子?柳静思?柳肃?是他吗?他也在这附近?怎么是这个时间?偏偏是这个时间?字面意思的“不行”?还是……?

周澍不敢细想,人群一片轰动,聒噪、喧闹、猜测、惊呼、啜泣、哭号……在这一片片的混乱之中,余光里,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头也不回地离开。

是夜,朝奉大夫,左谏议大夫,兼修起居注,上护军,赐紫金鱼袋柳晔,猝然长逝。

其子柳肃,省试第二,丁父忧,即举丧守制,不得参加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