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章(1 / 2)煦仁纪要首页

“夏八月丙午,城鹤谷,命卫明远选将置守具。”

——《景史·宣宗一》

“虞长庚,字元秋,崇州汾阴人。……煦仁初,城于鹤谷,诏择将士从边,以长庚为进义校尉。”

——《景史·虞长庚传(有删节)》

煦仁二年,七月,璃昌。

璃昌是帛州州衙所在地,周澍此番前来,正是知州从孙友仁那处知道了他的事情,要亲自考察一番。路上坐马车近半个月的行程,可以说平平无奇,相当乏味。连绵不断的山,穿插着偶尔见着一面的璃水河。璃昌与他家乡余渚相比,都有些荒凉,更遑论婺州州衙所处的海安,街上虽有店面,但行人寥寥,就连往日常见那些游手好闲的青年斗蛐蛐的身影都极其罕见。与他随行的壮班汉子很是沉默,因而一路也并不因有个同伴而有生气几分。

周澍在一家客栈里稍作休息,随后依帛州的安排第二天晌午坐了轿子往州衙门的方向去。他想着自己昨夜在旅店里听到的逸闻,诸如帛州知州陈祖常年不坐堂,诸如命理案体皆由通判程博代劳等等,并不见得对自己有什么益处,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至少是个明事理的。不过说到头来,自己在榛陵这里待了几个月,吃住虽说寒酸但也是有着落,可比个把月前的流放日子好过不少。如今再出发,抑或是往北去做生意碰运气,抑或是灰头土脸但至少完好无缺地回南方去,大抵也是比在艾南服役要活得像个人。一种他自嘲为“落魄书生”的自尊应是断送了后一种去处的念想,但往最糟糕处考量一番,反而让他轻快不少。

两人下轿时,一个胥吏拦住了他身后的壮班。

“我们陈老爷吩咐了,除了孙县令信中举荐的那位,其他闲杂人等一概都不能放。”

那壮班仗着身形大,并不在意对方的言辞,只是沉默着要抬腿往前。周澍不得已让他在外面等着,只见那人杵在原地,远远望去好似一根木桩子,实在是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带路的人走得很快,从东侧的一个小门绕到内衙,再弯弯绕绕几回,饶是周澍也有点晕头转向,只知并没带他到会客的花厅,也不知要往甚么地方去。其间周澍本想叫住他问几句,但对方一打眼就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里,他只能姑且作罢快步跟上。最后来到一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房前,那飞毛腿胥吏定住了,给他引进虚掩着的门里,又飞也似地往外走了,徒留周澍一人在原地。

他仔细打量了眼前这地方一会,这间偏房往好里说是简洁,往坏里说则是相当简陋了,不像是知州老爷应该住的。从外看,房檐上的青瓦有好几处无人修补,现已长出一簇簇草叶儿来。里面从窗牖往外打量,前后兰花与杂芜共生,倒是别添了一番田园似的雅兴。屏风半掩后,能看见一人大喇喇四叉八仰地躺在榻上,似在熟睡,周澍心想这定是“赫赫有名”的帛州知州陈祖陈子宪了。

周澍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等着,实在是无聊,只能四下环顾一周。屋内没什么摆设,几摞书相当草率地摞在地上,应是为了压着写完尚未晾干的字画用的;后者在屋内铺的满地都是,甚至放眼望过去,架子上、桌上甚至屏风上都能看见长条短条挂下来的宣纸墨迹,有些周澍能认出来画的是窗外的兰花,余下的书法周澍实在是难以辨认,像糊成一团的薏米粥。最让周澍不解的是,明明书案上摆着几方成色不错的砚,这陈帛州就拿来当镇纸放着,地上散落的瓷碗一看才是真正拿来盛墨的容器,东一个西一个,生怕人不踩着。唯一有儒生气息的是桌案后的一幅字“正谊明道”,容不得细想究竟是陈帛州推崇董大儒的“正其谊而不谋其利,明其道而不计其功”,还是看读书人书房里多少都挂着这个从大流。

屋内很安静,周澍屏息,听了一会对方的呼吸声,与熟睡的人相比,有些过于短而急促了,便出声道:“帛州好兴致。”

屏风后的人猛的起身,从一侧绕出来,满脸愠色。

“陈某竟不知周状元好大口气,弃前人礼仪于不顾,想来——只能是帛州远郊荒僻,小庐寒陋非常,容不下眼前这中过一甲头筹的大佛,请速去罢。”

周澍只思考了片刻,恭敬地向前作揖:“若帛州安睡而澍出声惊扰,则的确是后生冲撞了,按理该罚;只是澍见帛州假寐——”

他话还没说完,陈祖急忙打断了,脸上的神色很是精彩:“罢了!就此打住!”他眯着眼,重新打量起周澍来,“这周状元是何故,要到小小榛陵做个芝麻大的县丞?”语气中带着一丝让人不适的味道。

“回帛州,圣上有招,因澍戴罪之身,褫夺一甲功名,因而今科状元应为白修撰,帛州切莫混淆了。”

“原来如此……”陈祖正好似是突然好奇心泛滥,追问道:“陈某不知,周兄竟犯了什么过错,以致圣上要将亲自揆点的一甲打入牢狱,流徙千里之外而充军艾南,如今低声下气地来求陈某一个蝇功蜗禄的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