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枫迪怀着沉重的心情，推开了朋友家的大门。

别墅内烟雾缭绕，味道古怪到极。

整个一楼大厅几乎被清空，只余下地板上、用木炭涂抹出的焦黑法阵。

他的朋友胡子拉碴，形如枯骨，头发杂乱。

正盘腿坐在法阵中间，手里一下一下，捶捣着药罐里的东西。

“老吕，你来啦。”

朋友痴痴笑着，那口黄牙疑似几个月没有刷洗。

“你看到那些芭蕉树了吗？上周我让人栽种的。

“它们可以采纳日月精华，凝成露水。

“昨天晚上的天气很好，我收集到了整整两罐！”

吕枫迪走到朋友面前，低头所见，药罐里漆黑粘稠，根本无法分辨是什么物质。

“你看到了吗，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朋友的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疯癫和喜悦。

“龟壳、鹿角、蟹钳、鱼鳃、牛黄、猫牙、狗宝、鼠妇、苍蜣；

“龙涎、花椒、人参、没药、乌梅、松果、枸杞、芦荟、椿樗；

“金粉、丹砂、黄矾、石灰、木炭、钟乳、珊瑚、砒霜、锡箔。

“我将它们按照「丹方」的比例混合在一起，配以日月之精水。

“马上就要成功了！仙丹炼成之后，服之即可白日成仙！”

吕枫迪听着朋友的碎念，头皮发麻。

这些词语他大多能够听懂，可组合在一起，就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

又是锡箔，又是石灰，牛啊猫啊狗啊什么的。

混在一起，吃了怕是当场暴毙。

不过吕枫迪不敢开口。

上次他阻挠对方炼制所谓仙丹的时候。

对方暴跳如雷，又是追着自己揍，又是问候了祖宗十八代。

“这个给你。”

朋友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绢布。

吕枫迪接过，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繁体文字。

“这就是丹方，我已经背下来了。

“等我飞升之后，你可以按照它继续炼丹。

“不过要注意，这仙丹，每半年只能炼制出一颗。

“必须对上正确的时辰，还要配合法阵，服用才有效果。”

朋友手舞足蹈的碎念，时不时捣上一下药罐，时不时咧嘴、痴痴歪笑。

“二楼的炼丹炉我留给你。

“下半年，我会在白玉京等你。

“老吕，你飞升之前，记得把丹方给老周他们。

“我们哥儿几个，一起成仙！”

吕枫迪流着汗，捏着丹方、席地而坐，将盒饭递到朋友面前。

“至少吃点东西吧……，我带了你最喜欢的奶油蘑菇意面。”

朋友抽动着鼻子，嗅了嗅还有余热的香喷喷盒饭，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摇头道：

“我已经练成了辟谷丹，不再需要进食。”

他从百宝袋一样的怀里摸出几颗黑漆漆的丸子。

自己大口嚼了一枚，又塞给了吕枫迪许多。

吕枫迪讪讪接过，无奈且痛苦。

只能把这些所谓辟谷丹和那个诡异的丹方，全都收进了口袋。

这东西自己之前就从朋友那里得到过。

带着去医院测了成分。

确定是各种肉类的混合，配以杂七杂八的中药。

除了辟谷丹，还有所谓的大力丹、凝血丹、长寿丹。

全都是不同药材，不同物质的混合体。

没有任何药效，吃了只会拉肚子，不能消化。——医生如此给出结论。

“老刘，收手吧……”

吕枫迪终究是没忍住，低声开口劝诫。

毕竟这么好一个小伙儿，不说玩物丧志吧，那也是魔怔了。

“去你的！又来坏我道心！！”

朋友愤怒无比，挥舞着短短的捣药杵向吕枫迪砸了过来，被他轻松闪避。

不过攻击并未结束，朋友连滚带爬，寸寸向吕枫迪扑击，让他只能向门外逃去。

站在别墅的庭院之内，看着那些新栽培的芭蕉树和许多植物，吕枫迪无奈着叹气。

自己这位朋友是上学时的玩伴，相识已有三十多年。

朋友的父母去世，房子拆迁，早些年拿着巨款安静躺平。

孑然一身的他平时溜溜鸟，养养狗，钓钓鱼，顿顿下馆子，活得很是洒脱。

没想到两个月前，居然研究起了炼丹，迷信了。

他自称听到了「仙人」的声音，获得了上仙的「启示」。

之后，又是架起巨大的炼丹炉，又是收集不同流派的丹方和药材。

只两个月下来，一个两百多斤的现充肥仔，竟然变成了现在骨瘦如柴的邋遢汉。

“什么仙人啊，那些丹方都是假的啊，假的啊！”

吕枫迪站在门外很是痛苦的呐喊。

朋友撞门出来，将捣药杵远远砸了过去，不过没能命中。

他尝试搬起门前的摇椅作为武器继续攻击，可枯瘦的身体却没那个力量。

最终，只能骂骂咧咧地追了过来，甚至还被台阶拌了个狗啃泥。

吕枫迪看不下去，想要把他扶起，可想到对方已经魔怔，只能无奈退去。

“这么下去绝对不行，一定要救他！”

吕枫迪离开庭院，在铁门外思考着如何将朋友拯救。

回忆着之前老友们的聚会，一个简单的计划在脑中成型。

他要和朋友们一起，把这家伙绑去医院。

除了调养身体，更要让他接受心理治疗才行。

“那些丹方也要销毁，瓶瓶罐罐和炼丹炉全都得砸了，断了他的念相……”

吕枫迪如此想着，挨个拨通了老同学们的电话。

几个中年人在吕枫迪家中聚集，准备好了绳索和铁锤。

同时联络了医院和专家，制定出详细的全套计划。

“嘟嘟——”

手机铃声响起，让准备行动的吕枫迪打了个激灵。

打开短信，内里居然是朋友发来的消息。

“快来救我！我疯了！那些丹药都是假的！”

“操……”

吕枫迪流着汗，这节骨眼上，居然来了这「清醒」的短信。

“怕是精分了，发了大病。”

手持绳索的老友如此判断。

在他们看来，老刘这属于物质层面满足之后，生活太无聊，所以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最终坠入今天的魔怔境地。

“出发！”

吕枫迪和老友们浩浩荡荡地前进，驱车抵达别墅之外。

烟雾比先前更加浓郁，一楼大厅内看不到人影。

他们冲上二楼，砸开反锁的房门。

厅堂中间，是巨大的炼丹炉，其下的火焰已经熄灭。

骨瘦如柴的朋友正颤抖着捧着某样东西，手机和许多记录丹方的绢布被随意丢在旁边。

“哈哈哈！你们来啦！我成啦！我成啦！看我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