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冻结定格在这一刻,并不追求永恒,只需要在心满意足时恰到好处地挥手道别,继续向未知未来流淌便足以。
明知道是自己不安定的情绪和形成习惯的心惊惧怕,给沐糕姐姐带来无理取闹的困扰,但普西伊就是无可救药地沉溺渴求这种视如己出的短暂黄粱。
“呜呜呜……不是姐姐的错……都怪西伊,总是这么爱哭……”幸亏仍保留着些许理智的古物们,以自身称手的重量及重要性不断提示,从温柔乡中倏然惊醒的普西伊才发现自己任性作呕的泪涕,有不少都祸害浸湿盛安沐糕的华贵衣襟,“对不起对不起,沐糕姐姐……”
“嗯,不准说对不起,想要姐姐原谅你,那就不能再哭了哦!”毫不客气地抬手屈指轻弹强硬挣扎出自己怀抱,低头呆站的普西伊光洁的额头,盛安沐糕轻易预判她接下来乖巧承受的点头回应,适时将小可爱的注意力转移到怀中的古物上,“好啦,让姐姐看看,‘小快兔’都找到了些什么珍宝?”
珍宝……噢,对了,珍宝!
用残存的坚毅激励自己仰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抓住“知心好姐姐”耐心布施的稀缺机会,普西伊不停地吸嗅着微红的鼻子,小心翼翼摊展双手,拥显怀中身为单纯孩童的她的一片心意。
那是三件完全符合盛安沐糕要求的“星星”:一把以粉灰、天蓝、酒红为基色而渐变涂饰,粗略观摩后没有得到型号及编码的多功能工具钳,只可惜似乎原主人只是通过手工简单喷涂的方式处理,防锈蚀的漆染饱受辗转与时沙的洗礼已经脱落不少。
一方手掌可握的普通收纳用玻璃展盒,重量相对于工具钳较轻,盒里固定着一块大拇指头相当的文樱蓝琥珀。就像是千金难求的几许巧合融合在一起,渴望回馈大地的文樱杉树的荧蓝树脂悄然滴落,将正要展翅腾飞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身躯透闪着金紫色光泽的小甲壳虫裹挟,绝望不一的气泡与痛苦挣扎的痕迹尤为清晰。
而最后一件,已有珠玉在前,除去或许固合少量的金和银金属以外,不论工艺质感还是品类含义,都令盛安沐糕内心生不起丝毫所谓感兴趣的波澜。可作为挂饰的,一头正在自由奔袭猎物的金银狼,利爪尖齿,威风凛然,目远朝野,却在小可爱普西伊的怀抱中,只剩下摇头嫌弃的不入流滑稽。
“沐糕姐姐,这三件珍宝,柏泽哥哥会喜欢吗?”仰起小脸满是期待能够获得毫不保留的褒语与笑猫呼噜似的爱抚,普西伊仍带着一丝怯弱观察盛安沐糕摩挲珍宝时毫无思绪又犹豫不决的模样,“要是不合适的话,呜,可以随时更换的!西伊再找一找!”
“嗯……工具钳和琥珀倒是可以入选,至于这只金属狼……感觉有些平平无奇,而且对他来说,恐怕只会视为练习的材料吧?倒是可以换一个。哼哼,总体来说,西伊还是很有眼光的嘛。”聪明伶俐的盛安沐糕又怎么会读不懂普西伊简单不设防的心思,于是就遂小可爱的盼愿,腾出右手掐捏一下她粉润透红泪痕残留的脸颊,接着还算满意地轻抚她乖巧微低的脑袋。
虽然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两件看似满足条件的旧信物,但一向自信的盛安沐糕的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在两人未确定关系之前,她表面帮助敬柏泽美其名曰攻略同为“佳人”之一的许馨晴时,本着为两人逐渐升温的关系适时浇淋一桶冷水的想法,也曾像如今这样没头脑地随意挑选。
而现在那位小小骑士迷途知返,忠诚守护在少女身边,她却没有一把全区最好的称手兵器能够赠送给他。就这一点令人皱眉默言的瑕疵,实在难以称得上是完美结局。
得偿所愿的笨笨普西伊倒是没能看出盛安沐糕脑袋逐渐空白的瞻前顾后,只觉得沐糕姐姐可能在低头纠结,究竟要用哪一个“珍宝”作为哥哥与姐姐之间的友谊信物比较好:“嗯呐,换一个换一个……西伊再帮姐姐找一个,啦啦啦。”
绝大多数成年人都羡慕与不解的孩童特有的纯粹欢喜,令一时忘乎所以的普西伊展露可爱笑颜,全力蹦跳着又一头扎进了那个刚刚还让她丑态百出的收容箱中。
不出所料,盛安沐糕还得再把尚未察觉到接下来会重蹈覆辙的普西伊撑抱下来,免得因胡乱挣扎而重心不稳的她被当作“新晋无用珍宝”收容。
然而当回过神来的盛安沐糕摇头轻叹一口气,上前一步,准备将还在专注寻找对比珍宝们品相的普西伊抱起,眼眸的余光却是刹那触动心弦般瞥见紧邻的货架上摆放着的模糊红匣。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倏然呆愣的少女竟然无法用自己短暂所学的言语形容。
就像是黑暗中窥探不见,但却等待千年早已枯锈干净的齿轮组,因那注定会来的一抹微不足道的外力而咔啦转动一齿。
又似唯余死灰的皲裂泥地,燃耗最后一缕绿色生息,释然接受泪水滴落湿润的终尽,对繁华回想的无声唏嘘。
更仿若一个点的结束,到一个点的开始,在虚无膨胀的斑斓,幻听到未可知晓的自我臆想中,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欢呼雀跃的潜意识催促着盛安沐糕放弃理智,甚至放弃一切,只需怀着虔诚奉献之意跪伏接近,忘我的无限美好就会如愿钦点。
欣然同意如此而不受控制地点点头,灵魂已然蒙尘的少女正欲顺从叩拜,下一秒却被如同一再遭受领地侵犯的蜷缩伤兽,忍无可忍决心拼死一搏的撼魂怒吼吹拂,齐心协力扑向得意忘形渴望成功的心生蛊惑。
怒吼若少年,此数言,振聋发聩。
一切好似从没有发生过,剩下的只有普西伊放弃挣扎的怜声求救,盛安沐糕意识回归的瞬间,却是莫名有覆天遮日的悲伤浪潮席卷而来。
就好像,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并不相识,但却彼此能以性命相托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