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唐泠没去应和。她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不会说什么好话，基本上十句里有十一句都是憋着难受的骚话，就像接下来要在车里响起的那句：

“夜色——真tm的美啊。”

泠没有应和。——至少不是前几个日夜里，突然猛踩一脚油门，喊着“入夜狂飙！入夜狂飙！”——之类的怪话了。她的不应和，也是一般的情况。——或许父亲这怪话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应的出来。

但或许是偶尔激起了作为一个父亲的自觉，那个中年男人——唐翎——自己的父亲很随意地从内视镜里瞟了一眼唐泠，

“——不说话吗？——想再睡一觉？——哦，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不要学脏话啊。——至少别学那一句，嗯……虽然爆粗口很爽就是了，诶……”

好，好……泠稍稍挪移着身体的姿势，唐翎的声音继续传来：“好吧——这对于一个仍在享有自己激情无限的美好青春的人来说——太不现实了。嗯，所以——我现在允许你爆粗口了。尽管地用诅咒的语调去赞美这旅行的美妙景色吧！”

煞臂。

泠没有说话，而是通过自己刚刚调节的姿势，看着路旁棵棵排立的行道树：普普通通，一成不变地耸立，——还有些破旧的安详与荒凉在其中了。——很好。像废土里爬行的老鼠一样，使的故事的叙述生动起来——

很好！只要再水上几句几段的景物描写，而不是——那种破破烂烂的，用无意义的破折号织成的对话与心理描写——我再一句话不说，这故事画风应该能回到正常的样子了！——泠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感觉到一切正在回到正轨，慢慢地沉寂下来……

可惜，那个中年男人——我是说，老爸，又挑选好了绝妙的时刻，来打破这合适的不能再合适的画风了：

“啊——啊。”

只是一句很长的感叹——但她很清楚，下一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而是——

“现在啊，现在。——旅行，下一座城市，是在未来啊。——不远的未来。嗯。——看起来千遍一律，甚至景色都是这样的——城市，城市，又一座城市，下一场旅行……”

嗯。

“但是，但是啊——这样的下一场，下一个——新的，旧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回忆录，嘿，写回忆录简直多到要挤满我美好的空余时间了——又不得不记下来，几下这些证明我之存在的东西，——以此赋予意义去抵抗自身的，人类本源的虚无化……”

嗯……嗯。

“我啊……这个年纪的人啊，中年男人——也该是要退休的时候吧。旁边的人，旁边的社会——并不需要我去做什么付出啊。我是——我是什么人呢？欸。其实，放松一下，悠然地面对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嗯，嗯。

“而且，对于你来说……”

嗯？

“毕竟啊，你这个年纪的小孩，青春，这样的时代与世界……嘿——像你一样的同龄人，大多都在上学吧？——十六七岁的年纪，上学——大抵是比旅行更安稳，更适合——甚至更自然的生活吧。”

啊……嗯……

“所以说——所以说嘛！——我有这么一个想法，粗略的想法——不如这样，你安心地去上一个学期的学——就在前面城市的高中里，而且——毕竟你应该是个法理上的学生嘛，我平素里给你布置的学业任务什么的……”

啊？这……

“况且！况且，古语——我曾经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读万卷书完肯定要行万里路，不对——读万卷——总之，总之啊——而且现在整好九月出头——我们家也不是什么专制盛行的地方，不是吗？——民主，民主！——诶，你觉得怎么样？”

槽点，槽点好多……

“确实，确实啊——太正确了，太正确了！——别摆出一副蚌不住了的样子啊——你这么一个年纪，美好的，嗯，十六七岁——竟然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场轰轰烈烈的青春恋爱喜剧？——那才是符合画风和设定的吧？”

诶不是

——泠还是发声了。自认的，为了反抗父氏族权的暴政——为了自己未来半年的幸福——

她说出了她今天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虽然只有一个字：

“嗯？”

“别学倭瓜叫啊——感觉你好像很生气要跳到我头上似的。嗯，所以——不要给你的青春留下遗憾啊，小泠子！”父亲很放肆地大笑起来。

……听着没人听得懂的老梗，对比着窗外像是不停从头播放起的短视频，总之——看着外面的世界，荒凉而荒诞的世界，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作了那个决定——至少，泠是这么想的……

——很多年以后，面对着——自己的记忆，唐泠不会忘记，那天傍晚，自己在父亲的车里，被——见识——总之是奋力想记起那段父亲曾提到过的却几近被忘记了的圣经：

反正她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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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入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