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1 / 1)浮生若菖蒲首页

待穿过弄堂打开屋子大门时,我和表哥身上均沾染了一层艾草的苦辛味。

表哥相比以前已是成熟稳重了许多,这从他略显沧桑的神情、偶尔的叹息和无论如何也非让我接受从老家带来的几捆土产的举止中可见端倪。距上次表哥来探访我时,差不多已有两年光景。如梭的光阴将几年前那个闯上海的愣头青,转化成为有了家室的一房之主。

怕表哥待得不自在,我连忙掏出打火机,从储物柜里好不容易翻出一把烟杆。“还是你小子懂事!”表哥笑笑,却还是把烟杆一把推开,“大夫说了,抽烟伤身。你哥我呀,还想和老婆孩子多活几年呢!”我不太自信这言语,须晓得当年的表哥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烟鬼哩!于是我打趣道:“怕是嫂子的管教罢!”表哥也没当即反驳我,只是半躺在藤椅上,挠着头、嘿嘿地止不住笑。看来这家庭的管教,是颇有约束力的。

“你不懂,”表哥抓过一旁的蒲扇,“成了家室的人的乐处!须知我当年是怎样的浪荡,劳累半个月的工钱,竟生生地交于那贩洋烟的膏药掌柜!更少不了得人耻笑。幸在我回家早,典了爹妈的田产,租了间小店,又尚了杨屠户的女儿。老婆孩子都有了,这心也就收回了——你叫哥再去要那磨血的烟枪干甚么?”

我知道接下来表哥要讲的话,怕又是携我母亲的话语,催我早日返乡完婚。我今忝有二十四,尚未谈过恋爱,在老家其实是巷议的焦点,母亲着急自然不在话下。每每我皆推以学业、工作之未定,不便遽成家。推延日久,之前的诸多借口便不抵大用。老家的表哥自幼与我交好,且只长我一岁,先前也曾和我在上海生活过,此番无来由便来探访,其中心意,不难猜测。

所以趁表哥未及表明态度,我着急从楼下打来半斤白酒,连着预备吩咐叫人切好的半盘鸡,就赶忙端放在平时写字的那张桌子上。几巡过后,表哥早就架不住酒力,半躺在椅子上了。我得意地拆开剩下的鸡架,饮着残酒,眼睁睁看着表哥由微醺再到不省人事。

“你……你小子还算计我!”表哥咧着嘴笑着,“也罢!此番来寻你,姑母早交待我拎你回去,哪怕是去娶那阮员外的千金也要给你找个媳妇儿!这下便好,我倒了,自然没人带你回家了,你小子又可在上海风流快活了!”我在一旁只觉得好笑,根本没去理会那不知何处、用于唬人的阮家姑娘。

表哥半闭着眼,用蒲扇指着我:“小老弟,你独不记得小时候对街大宅里的闺女?那时我们可是很熟哩!”

我的心头一沉,望着窗外别人家挂在门楣上几把干瘪的艾草,和表哥带来的土鸡蛋、粽叶和糯米,才猛然想起,可又是一年的端午来了。

菖蒲又该重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