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给自己的命令首先是守护阿帕奇之镜和用于供能的熔岩管道，这是一个永久持续的基础任务。但阿帕奇之镜的强度对于里克星的发展程度而言，根本就无须任何“守护”，实际上，里克星人对于五十条熔岩管道的存在都毫不知情。这些管道大多建立在以里克星文明的水平来说根本发现不了的地方，比如深海、地幔层等地方，而吸取的岩浆量也并不大，对地貌和气候都几乎没有影响，所以被里克星文明发现也就无从谈起。

所以，实际上自己这个团队的任务就是配合兽人军队的行动而进行作战、破坏里克星领导层等工作。比如煽动夏国叛乱，暗杀北境领主等脏事，都是这个团队的手笔。

然而上头说过不会有外力介入，但实际上宇宙管理局不仅派人介入，还来了两队。按照凯对宇管局的理解，在里克星这种对宇管局的存在毫不知情的星球，一般只会派一队三人组进行介入处置，甚至应该秘密行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进行公开行动。

首先，宇管局先来了一队二人组，虽然团队依靠“上头”给出的穿梭机特征，用根系吸收了他们的穿梭机，但凯依然对这两人的存在十分忌惮。因为宇管局的特工全部都是三人一组，他根本没听讲过有两人一组的，这就导致了好几个担心的可能。一是担心可能存在的第三人正在进行秘密调查，二是担心如果并不存在第三人，这个两人组的实力会比三人组还高。无论是哪一点，都是非常值得担忧的情况。

其次，宇管局竟然又多派了一组三人小队。凯对这个额外小队的存在原因认为十分明显，因为阿帕奇之镜把里克星分割成了东西两半，那么第二组的存在就十分必要了。虽然这和他所了解的宇管局工作习惯不一致，但他认为这是能够理解的。

只是，上面这两个情况都和上头给他的承诺不一样。上头的人最开始说的可是他们有办法把这个平行宇宙隔绝在宇管局的观测雷达之外，绝对不会引发宇管局的反应。最初的进展也确实很顺利，然而只是过了一年半，第一队宇管局特工就抵达了里克星。

更令他感到烦躁的是，这些特工们的调查都是直捣黄龙式的，东边那一队一路排查，眼看着马上就要摸到一个管道枢纽所在地了；而西边那队看上去已经发现了管道枢纽，只是被波尔翠丝的擅自行动击退了而已，不知道几时还会卷土重来。两队人马的调查能力令凯感到十分担忧，而同时他们还在培养里克星当地人作为自己的棋子，这种事情超出了凯原本对宇宙管理局特工的能力想象范围。

在他原本认知中的宇管局，是那种和自己这种宇宙海贼差不多的组织。海贼们拦路打劫，宇管局也拦路收费；海贼们抢夺货物，而宇管局更是拿着工作证就可以扣押任何货物，或者对这些货船进行征税。在凯的眼里看起来，宇管局无非就是持证上岗的高级海贼而已。

他从来不知道宇管局的特工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单体实力，也从不知道宇管局会对这种未被纳入管理范围的边缘宇宙进行如此之深的介入。

而且，在凯的眼里看来，他的上头也越来越不可信了。每次沟通中，对方说的话也变越来越没有底气，甚至谈到特工小队的时候，他们的语气还会变得有点气急败坏。他对这个在“父亲”联系下找来的上头产生了相当大的疑心。

他们本来只是一组活跃在时间穿梭通道里的宇宙海贼，靠着小打小闹的劫道剪径过活，偶尔也以装修公司或者货运公司的名义接点正经生计。他们虽然以兄弟姐妹相称，但却完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实际上，他们都只是被一对夫妇收养的儿童而已。他们之中，有孤儿，有被抛弃的，有父母都失踪了或者入狱了的，总归就是没人养的孩子。

夫妇俩对他们也不算好，打骂那都是常事。除了获得“使命”之前才刚收养的、父亲最疼爱的小莎娜，和只跟母亲关系不错的戈尔斯之外，其他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关系都不怎么样。但为了口吃的，他们只能选择相依为命。

而那一天，却永远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那本来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一天。当天，他们开着改装货船，给了航道管理员一笔可观的小费后，在没有任何许可手续的情况下，违规开进了一条超光速航道里。像往常一样，他们在航道里找着今天的打劫对象。

一艘看上去不起眼但开得比较慢的船成为了他们的目标，在使用了一系列逼停、全频道通讯威吓等惯用手段之后，他们跳帮到了那艘目标船上。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和平时不一样，对面虽然毫无抵抗，但也完全没有任何恐惧的表现，所有人好像在看小丑一样看着他们。

对方甚至还派了个人把他们带到了船上的货舱里。但货舱里没有货，只有几个业务员模样的人，和一个装满金条的箱子。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触“上头的人”。但接下来的谈判和孩子们都无关了，父亲勒令母亲把他们都带走，在货舱外面老实等着。凯在离开货舱前的最后一眼，是看到了父亲摩擦着自己的双手，对几个业务员点头哈腰的样子。

然后他们就被赋予了“使命”。然后带着使命，他们来到了这颗无聊的星球，建立起了这个与自己的使命息息相关的阿帕奇之镜，并且给自己的团体赋予了一个名字：阿帕奇之子。父亲因为自己的使命而陷入了持续的沉睡，母亲的使命竟然是给自己的孩子们提供进化的养分，然而代价是迅速地衰老，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虽然父亲的贪婪和母亲的生命换来了孩子们的能力大涨，但凯总感觉一切都变味了。原本他们只会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虽然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度日，但好歹也算是个温馨的大家庭，而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重度犯罪组织；然后，大家的身体也被改造得不像人类，更接近石头，变得强大的同时也失去了人类的温度；而且不仅是身体，连他们的精神也开始了分歧和异化——庞·贾德和他的追随者们日渐露骨地表达着对自己的不满、莎娜在失去母亲之后变得越来越疯癫，就是两个明证。

凯不知道父亲最初到底是和对方怎么谈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还是对“上头”言听计从。但现在也无所谓了，因为他们被赋予了使命之后，自己也无法摆脱这个束缚。

唉。凯长吁了一口气。

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如踏踏实实地做完手上的事，结束大家的使命，才能回归正常生活吧。如此想着，凯低头看向了桌面上的地图。地图的左边，展示着西半球的形势，右边则是东半球，中间立着一个阿帕奇之镜的模型，隔开了两个半球。

左边摆着几个大型的兽人模型，代表几个兽人军头和他们麾下的兽人部队。战线正维持在赤道以北不远处，看样子闪河以北的大片平原加上骑兵部队，让大老粗的兽人士兵也有点难以快速啃下来。

右边只有一些代表着地藤的绿色小点。这种古怪的植物大部分都在深层矿脉里扎根，无情地吸取着整个里克星的金属资源。这是他们用来打造在西半球作战的兽人军团的装甲所必需的资源。除此之外，东半球还有不少地方被标上了一个黑色的标志。这个标志意味着这个国家或者城邦已经被他们成功腐化或颠覆，要么是转向了和阿帕奇之子合作，要么就是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内乱泥潭。

但最近，农业城市阿米拉上面的标记被拔掉了，看着标记被拔掉后留下的那个针孔，凯似乎陷入了沉思。虽然本地人的发展程度不高，但他们捍卫家园的决心并不会落后于那些发展程度更高的世界。在凯的认知当中，他认为反而是由于本星球的种群缺乏离开这个世界的知识和手段，甚至会比起发展程度较高的世界来说，会更在意自己所处的这个星球的安危。

凯的眼光顺着地藤再次转回西半球，在赤道以南的位置，摆着一座代表大型建筑群的模型。那是兽人们的兵工厂，凯回想起自己曾经去过一次，那里用着岩浆和全球地藤输送而来的金属在打造着各式武器和铠甲，兽人们似乎对恶劣的高温环境和奇臭无比的生活场所毫不在意，但凯却无法忍受那种污秽的地方，去过一次之后便再也不去了。

这些兽人军团和阿帕奇之子并没有隶属关系。按照“上头”给他们的交代，阿帕奇之子们只需要听上头命令配合兽人军团作战就行，至于这些兽人们到底从何而来，凯自己也不知道，父亲也从来没有交代过。

上头对西半球攻略的执着是显而易见的，但凯也从来没有被交代过原因。他好几次都想问清楚到底西半球有什么，以致于所有的战略资源和人力全部都必须往西半球倾斜，又急、又不讲道理。但上头根本不会给他答案，只会不断地交代下来今天去暗杀一个什么人，明天去策反一个什么组织，后天去夺取一个什么物品之类的命令。

凯认为这样其实是让自己更难开展工作的，但他对此毫无办法。上头面对两队管理局特工入场的情况，也正在变得越来越急躁，越来越变得难以沟通。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沟通中无功而返，只能机械式地执行着各种任务，同时还要处理兄弟姐妹之间的裂痕和维持自己的领导地位。

这也是他的“使命”。

他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