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再要去细究,就不归桑陵管了。
她自己事还一堆呢,哪有闲心去管沈华君?
“姑姑现在不置可否,就由大夫人做主。”沈华君抬眸,眼眶明显噙着泪珠,双腮都微微颤动。
这情绪来得迅速,主仆俩俱瞠目结舌,成媪先撇了撇嘴。
“她现在是拿着家务,心中欢喜了,对我的事也不那么热心了。”两颗黄豆大的泪珠从沈家侄女两颊滚落,“啪嗒”一声砸在午苑堂屋的木地板上,小女儿的嗓音都变得干哑。
“从前她用得到我,就只让我嫁侯爷,现在用不到我了,又不管我了。我自六岁入侯府,她便告诉我,将来我会是侯爷的妻,后来拖着拖着,又说无论妻妾,我总是要入午苑伺候侯爷的。”
“现在她不过刚接手家务,就又改了主意了。那要我如何?那个傅林生得那般,就连府内婢女都瞧不上,为何就要将我嫁过去?早知是如此,还不如是去年那个罗裕,好歹泸州刺史,而今这样的商人也拿来配我?”
说到后头,她的声音都尖利几分,打破了午苑向来的宁静。
成媪憋不住了,“沈家娘子若心有不满,上哪儿说不成?跑到这来吵吵嚷嚷的做什么?你的婚事未必我们还能做得了主?”
大约是没料到一个奴仆也敢这么和自己说话。沈华君杏眼怒睁,纳罕道,“我同你主人说话,你哪来的资格插嘴?!”
若是单纯想发泄情绪,来倾诉个几句话,桑陵还可以忍一忍,毕竟这时代婚嫁不自由,条规束缚下的女子也确实可怜,可要是出言不逊,还是对她身边亲近之人。
“我这屋里没有主仆一说。”二少夫人神色凛然,“你也确实不必到我这里来说这些,我帮不了你,也劝不了你。”
她当即起身,面朝门边,“你请回罢。”
沈华君不禁错愕抬头,“二少夫人,你是如此招待客人的?”
“我好生同你说话,待你客客气气。你却对我身边人用这般言语,你叫我如何对你?”
“为一个奴隶?”沈家女眉心拧紧。
“宗湘卫楚,送客。”她也懒得和她争辩下去了,她们骨子里观念不同,谁也改变不了谁,还有她现在困且烦躁,也没什么耐心听她纠缠。
话音一落,廊下宗湘和卫楚蹿上来得也快,国朝人家不论冬夏,堂屋前门都不关死,方才屋内的对话,两个小的也听得一清二楚,卫楚朝沈华君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华君纵目四顾,冷笑一声,“你可知道,我比你熟悉这里。”
管谁熟悉不熟悉的。桑陵就迅速“嗯”了声,也不反驳。
二少夫人的下巴高高扬起,仍用侧脸对她。
屋中顿时寂静,沈华君胸口起伏数下,目光就在桑陵脸上未曾离开。她一直知道桑家女容貌倾城,饶是现在这般蔑视自己,她竟还忍不住凝望——她究竟太与众不同,哪怕是现在这般粗服乱头,尚未精心收拾,也自带光彩,轻易逼退了晦暗。
她承认她漂亮,她知道自己容貌不敌。
只是她终究难过——难过桑家女赢得未免太轻松。
她更早认识聂策,年幼时,他们也曾一同玩耍,他还曾温柔地唤她华君妹妹,后来是大夫人带走了他,不让他再往西府来。
再后来,哪怕她去往东府寻他,他也再不轻易见她,同她玩耍。
直到桑家女的出现,一切希冀如镜花泡影。
“没有你,这里的女主人原本是我。”这一瞬间,仿佛有一粒火种飘到了心头原野,那些伪装着的平静,顷刻间就被烧毁。“我同玄文青梅竹马,原来我也是要配他的。”沈华君一点点站起了身。
“没有我,这里的女主人也不会是你。”桑陵遂一字一句回说。
她正要扭头再吩咐一句“送客”,只见一团黑影倏地飞来,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何物,成媪更快地扑倒了她。
耳边是宗湘和卫楚二人的抽气声,刺耳的尖叫回荡在了这座堂屋中,桑陵只觉得身上猛地震了两下,咔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似的,一滩温热的液体流到了她的脸上,成媪在她身上低哼了声,压下来的力也更重了。
她无法动弹,只能粗喘着气大口大口呼吸,想要喊叫也喊不出来。与此同时,头顶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拉住她!”卫楚大声喊道,案几被推翻了,熏炉滚到了地上,一直滚到她眼前。她偏过头,瞧见那盖子上全是血。
身上传来沈华君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我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