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站点,在远处张望的帕特兰克便急忙从人群中穿梭过来,接过海塞因手中的皮箱,“快点走!火车停留的时间不到三分钟了。这人是真多啊!都喜欢卡这个点吗?”
“嘿!该死的东西!谁让你撞过来的?”
“不赶这一趟的靠边站。拳脚无眼啊!”
“不坐这一趟的退到下面去,不要都挤在这里,什么蠢东西呐!管理员过来了!”
……
坐在车内,放好箱子的海塞因仍悻悻地望向窗外嘈杂,流淌着污言秽语的人群,他们三个刚好是并坐一排,海塞因是最靠窗的一个,阿莫斯知道,女孩子总是喜欢看风景的。
“还有三十七秒钟。”阿莫斯掐着表说道。
“奥索塔尔城并不算很富有,但偏偏人口还特别多。赶火车要是来晚了就是这副场景——为了几张票就大打出手。不过幸好我们先就把票买好了。”帕特兰克由是说着,顺手从脚边盒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红皮书,满脸惬意地背靠在椅子上。
“这是?”
“哦!这是我最喜欢的作家——米切尔夫人的新作品,我这儿还有她的随笔集,你要看看吗?路上很无聊的,只怕明天才能到。”
火车这时开动了,与阿莫斯预计的时间有些差距。
粗大的蒸汽柱飘向天空,随着迟来者的咒骂与懦弱者的哀叹一同消散在过往之地中。
“那阿莫斯靠什么解闷呢?”
“你看见他手边这一满包的东西了吗?全是魔法学书籍,他可是立志要成为圣魔级魔法师的人。有时候,一个人的志向要是太过远大,也会变得无趣。”
“看你的书去吧,”阿莫斯打断道,“海塞因,既然我们不久以后是要成为战友的,那么我们应该更加了解彼此才是。”他一脸严肃地样子。
“这是自然!”海塞因靠在椅子上,微笑着回应他。
“那我不妨再来一次自我介绍。我是奥索塔尔城人,23岁,约一年前毕业于图鲁塞斯大学魔法系。”
像这样专门培养术道者的大学,全罗日利亚共有十七所,全国上百万名术道者中至少有九成都出自这些大学。
“我和帕特兰克就是在图鲁塞斯大学认识的。说到这,那海塞因,你是学什么的?之前听你说你和你老师住在一起,你应该还没毕业吧!你在哪所大学?”
“很抱歉!我并没有读大学,我老师教我的时候并没有说那是属于哪一派系。我是一名孤儿,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猜这是你第一次出门吧!”阿莫斯声音放缓。
“算是可以这样说吧!”
阿莫斯沉默了一会,内心竟荒唐地生出怜惜之情,旋即继续说道:“如果有时间的话,这次我们就带你好好逛逛,奥索塔尔城不过才是一座三级城市,我们去的尤奥斯堡可是一座正儿八经的一级城市。”阿莫斯又忽然注意到海塞因脸上疲惫的神情,“看你好像很困的样子,昨天没睡好吗?帕特兰克并没有全说对,我这还有一本讲大学史的书,要不给你解解闷。”说话间,阿莫斯将一本装订精致的白金色图书递给海塞因。
“谢谢!”海塞因接过图书,接着用一张黑色面纱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但我想先看看风景,然后再睡个觉。我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看着我,你别见怪!”
十五分钟后,海塞因在不经意间彻底陷入梦境。
……
从那时起到整个车程结束,海塞因再也没醒过。“魔幻,即一切趋于由神秘意识指引的混乱。”这是海塞因在不可醒时对自己说的一句梦话。
多少次,他们出于恐惧想要叫醒她,但得到的却是梦呓般温柔的拒绝,不过至少,她也间接向他们证明了,自己还活着,只是暂时陷入了无可自拔的幻梦中。
在这一段注定难以忘却的记忆中,阿莫斯不时感到有可怕的东西盘踞在他心中,令他呼吸困难,而当他不经意间瞥见旁边熟睡的美人时,短暂的心灵救赎却换来了更加可怖的心悸。不止是他,整座火车的人都似乎被某种力量控制住了而变得沉默寡言。这是一段注定无声的行途,连天上的飞鸟都被扼住了喉咙。多年之后,当阿莫斯在弥留之际再次回顾这段记忆时才会明白,那次旅行将罪恶的种子埋在了沿线的每一个角落,让孤独的气息渗透进沿途的每一寸土地。
罪恶在孤独中绽放,成为湮灭的征兆。而这一点,连海塞因本人都浑然不知。
而帕特兰克,他是幸运的,他似乎一直都在全心全意地沉浸在文学世界中,对身旁不与海塞因相关的事都充耳不闻,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然而所有外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帕特兰克通过文字所幻想出来的世界中,每一个人都长着海塞因的脸,每一缕空气中都充盈着海塞因的气味。历经一天一夜的侵蚀,帕特兰克那柔软心灵的欲望的外壳出现了裂纹。
后来,在扶起睡眼朦胧的海塞因并为她摘下面纱的时候,那温柔的微笑上方是一双猩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