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博士的话深深刺激着我,我忐忑着,犹豫是否在出门后报警。
“你会告发我么,阿喀琉斯?”
“怎么会呢,博士。”
我答应着。博士在道德绑架我,我则不得不为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考虑。只是听了这么多,一种期待却在我的心中荡漾出来。我开始潜意识的把他的话当成疯言疯语,毕竟博士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老师。我想他是有把握不会牵连到我的吧。
“不管如何,你出去以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最起码在我离开之前不要提起。你是我最尊敬的孩子。你也是人类备用的希望。”
“备用的希望?”
“你不要以为我是在道德绑架你。因为我不认为我会失败。我会自己开着飞船离开,再载着满船的人归来。”
“但现在,不管怎么说,你一定会想要尝试操作一下那艘飞船吧?走,让你去试试。这并不难。”博士自说自话的拉着我,一直走到了操作台的另一边。
“这是它的模拟晶片,你去换到操作铜盔上。”他从桌子的夹层中取出晶片。
“好的。”拿着博士递给我的晶片,我走到了实验室中央的驾驶椅上。说实话我无法拒绝这个。
操作铜盔其实就是一个升降的简易舱室,当人被笼罩在里面的时候,周围漆黑的面板会发出一种电波来催动大脑进入粒子控想状态。人在这种状态下像是将自己的灵魂抽离,赋予给了机器。机器就相当于是灵魂的新身体。在经过充分的感知和构造的梳理后,人也就拥有了驾驭这艘飞船的能力。当然,这对脑力的要求十分严格。你必须对基本的飞船构造要有了解,要能够感受和记住它的每一根线路,机关,闸口。因为你得控制着他们的闭合,从而使机器完成一系列的指令。
当换上晶片后,我坐在驾驶椅上。顶部的操作铜盔开始下降。我知道这只是一场模拟,但是仅靠这晶片所提供的有限信息,我却竟能感受到比驾驶其他真的飞行器更加强烈的真实感。这是多么复杂,多么精巧的机器。尽管虚拟的体验能力有限,让我无法感受到它实际的尺寸,但在这繁多如星的构造里我却也能感受到它的庞大。这是我无法想象得到的。一想到刘江博士能驾驭着这艘飞船冲出云霄,我就会感到无比的羡慕和嫉妒。
“看来我只能在新闻里看到它的全貌了。”我失望的想。
“我就说你绝对可以。”当我大汗淋漓的体验完毕后,在操作头盔还没有完全升到顶部的时候,刘江博士率先兴奋的说道。
“谢谢你,博士。”我也难掩心中的喜悦,激动的握着博士的手。
“不过,您不害怕么?”我问道。
“害怕?”
“当我飞入太空的时候,我还会怕谁呢?”博士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害怕么?”博士问我道。
“我害怕。”
“你害怕是正常的。你还有着家人。去好好的陪伴家人吧。我今天找你只是来跟你道别。希望下次你再见到我的时候,会是在新闻上!”博士说着,笑啦。他不打算再留我,慢慢的送我出去。
当我走在街上,周围肤色不一的人群哄闹不堪。他们说着三种不同的语言:英语、法语、汉语。这是现在社会的三大官方语言。至于其他拥有少数语种的群体,没有人再关心他们。他们是否要保留自己的语音全凭自愿。
电影院的广告牌上播放着最新上映的电影《蔚蓝人》的预告片。据说这是讲述第一批降临到此的人类开拓土地的故事。要说这种俗套的故事本该是无人问津的,但也只有这种故事里才会充斥着大量的外面的景象。
当我走进那家日常工作的店时已经是最繁忙的时候了。这是一家韩式烤肉店,卖的都是些寒碜人的泡菜和腌制肉类。我讨厌这里的工作,但是我没有能力改变。我接取好打包好的饭食,骑上竞速车就出发了。送外卖有着专属的车道,而在这条道上只允许竞速车行驶。竞速车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车轮,依靠着单轮的旋转就能达到400KM/H。
骑手就坐在车轮中间,调控着速度和方向。因为预算的原因,没有一家店的竞速车配备有良好的防护措施。意外的事故全靠骑手自身购买的骑行服来防范。像是我的这套就花费了30000联合币。骑行服允许分期付款,我用了一年才将其还清。
骑行服的外壳是一种特殊的纤维材质,是抽取了麻鬼星地面上遍地的麻叶的稀量纤维混合而成的。所以不只是突然摔伤,还是被行驶速度超过380KM/H的竞速车连续碾压都不至于会导致死亡。
送外卖是一个无聊又有趣,而且还充满了危险的工作。无聊是因为工作内容的单一,有趣是可以不断的来往各大城市和乡间。而危险则是来源于社会的不安定。我每次出门都会在车上配备两把麦机电枪。在这个武器不受管控的社会里,没有人会不担心在行驶的过程中受到攻击。
由于人种的混杂,信仰的不同,也由于社会贫富差距的极端化,人们的心很容易被挑起,爆发冲突。特别是外卖员,当竞速车的蓝光像流星一样滑过的时候,没人会想要坠落。
况且我还没有保险。我的父母有保险是因为他们有份正当的工作。而外卖员则在任何企业都是外编人员。
而且在麻鬼星,个人是没有权力为自己购买保险的。我的父母曾经给我找到过一份洗车工的正当工作,就是给大型机车擦拭玻璃的。试工的时候我像只蜘蛛般爬来爬去,被人吆五喝六的像个傻子。
相比起来,送外卖起码是份体面的工作不是么?说实话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人工比机器还要便宜呢?
我途径了三十二个城市,一刻不停的在奔波。奔波的途中有的人摔倒,有的人被抢劫(这当然是小概率事件,我也就见了今天这么一回)。
我一共送了45单,都是在大城市里。波尔市三十七号大街的李先生、七分市篱笆街的梅柯姆先生、云守市七号保险大楼的罗先生、菲尔比市开明大道的梅尼小姐……这都是些很好的人。李先生在修改程序之余帮我点了好评。罗先生亲自下楼过来迎接我。梅尼小姐虽然态度不好,但是却仍旧给了我一个好的评价。
只有梅柯姆先生,他去世了。我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的家人抬着他出来。他寿终正寝,活了121岁。他喜欢吃泡菜,而我则没有完成他这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心愿。
我一天会干十四个小时。白天十二个小时,夜晚三个小时。白天的时候我偶尔会途径那些带有光束的地方。所以相比起夜晚我更加喜欢白天。只是这个夜晚改变了我。我的最后一单是一位姓李的先生。他住在同刘江博士一样的高档社区,让我不禁想再见博士一面。我多么想亲眼看看那飞船。
刘江博士的社区上空有着一片天空。我抬头望去,星河在我的上空流淌。我越走到深处,便越觉得与天空融为一体。只是我看不到月亮。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未真正亲眼看到过它们。我的车子被停在了外面专有的车库。社区内是不允许车辆入内的。我选定好单牌上指定的履带,在履带的运送下来到了顾客家的门前。这是一所气派的房子,外面的大门没关,让人可以随意进入这小小的庭院。这就是刘江博士的家,我虽只来过一次,可是这庭院的布局我却深深记得。
“李先生是刘江博士的朋友么?”我在心里想。“他或许也是联合党的一员。”
当我走上台阶,站在这单扇的门前时,门铃声自动的响起了。
刘江博士知道我是外卖员,却并不知道我是为哪一家服务的。所以我激动的等待着,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我默念着店内专属的口号:“优质菜品,您的心之所想。”口号是必须念的,工作的电子耳机会将每一次念的话记录下来,用作工作考核的标准。我想假如是刘江博士来开门的话,见到我说这些定会吓上一跳的。
可是我等了很久,就连夜空的云都已经移动了一段距离,屋内却也不见动静。这可是今天的最后一单,我也十分的想再见刘江博士一面。
“砰!”
一声巨大的枪响从屋内传出。我惊慌的丢掉了饭盒,拧动把手,拍门询问。
可是没想到门却并没有关。我一下子就闯了进来。走廊的灯关着,尽头书房的灯却亮着。书房的灯照亮了尽头的那具尸体。
那是刘江博士,他已经没有了动静。
我走上前去,看着刘江博士脑袋上的弹孔,竟一瞬间分不清世界的真实与虚假。门外立刻传来了警笛的鸣声,它们包围了整栋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