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碧?桂河桥畔】
康冕离开曼谷后,便乘着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轿车沿着宽敞的公路朝西北方向疾驶。
紧跟凯迪拉克轿车的是另一辆同样白色的凯迪拉克旅行车,车内坐着数名彪形大汉,全是康冕的贴身保镖。
轿车轻快地驰过长满热带植树的田畴、村庄,掠过碧荫丛中时隐时现的金碧辉煌的寺庙和佛塔,直奔距曼谷近200公里的北碧府。
北碧是一座风景如画的城市。
傍晚时分,轿车穿过县城后,又继续向北行驶了5公里左右后才停了下来。
董巴拉指着前面的山峦和大桥说道:“康总,桂河大桥到了。前面那片宽阔的坟地就是当年盟军修筑死亡铁路罹难的坟场。”
康冕背剪双手,面色冷漠地远眺四方。眼前的景色令人惊心动魄:占地千余亩的坟场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十字架。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
血红的夕晖洒在墓地上,将一块块白色的十字架涂鸦成一片血红。
“康总,您看,哪儿就是英国人拍《桂河归来》电影的实景地。”
指着坟场说话的是董巴拉。
其实,康冕对桂河大桥并不陌生。他点点头,说:“不错,它就是那条日本侵略军强迫欧亚战俘修筑的“死亡铁路”。
作为一名旅泰华裔,康冕自然知晓这段历史。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由于日本海军在中途岛海战中一败涂地,美国海军控制了太平洋南部的大部海域,导致日本海军难于穿越马六甲海峡。
为了便于给占领泰国及缅甸的日军解决补给物资,运送兵员及将抢掠的财物运回国内,日军大本营决定赶修一条西起泰国北碧,跨越泰缅两国边境的达瑙瓦西山脉,直达缅甸的丹彪扎亚地区的铁路运输线。
这条全长415公里的铁路就是臭名昭著的“死亡铁路”。
1942年6月,日军像驱赶牲畜般地将近30万名英美战俘及泰华劳工赶进了这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中。
从此,这30万名战俘与劳工就像被恶魔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在日军的木棒、皮鞭及刺刀下,戴着沉重的镣铐,整天与毒蛇猛兽为伴,挥动简陋的工具修筑这条被后人唾骂千年的“死亡铁路”。
被称为“死亡铁路”咽喉的桂河大桥是一座长约不足200米左右的钢架铁桥。
数十年的风吹雨打,铁桥早已锈色斑驳。
桥下,河水哗哗流淌,泛着粼粼血光的河水载着沉重的历史一直流向远方。
抬头看去,桥的对面就是一座座极其险峻的高山峡谷。虽然时隔数十年,依然能看到如蟒蛇般的铁路瘫痪在危崖陡壁之上。
由于工程太过艰难险峻,加上盟军战机的轰炸,这条铁路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也未能完工。二战结束后,以东条英机为首的日本战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其中就包括日本铁道部队参谋长広池俊雄大佐在内的32名负责修筑泰缅铁路的日本战犯。
康冕摇摇头,陷入沉思:按武宫正雄对待战俘的凶残程度来说,当时就该判绞刑的,但这杂种最终竟然逃过了劫数。
想到这里,康冕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又是怎么逃过这一劫数的呢?”
桥头有一座简朴的纪念馆。
纪念馆的工作人员为了提醒人们要永远牢记这场非正义的战争,牢记二战给人类带来的巨大灾难及痛苦,用心良苦地在入口处陈设了一颗巨型炮弹。
馆内,除了一根根血淋淋虐俘的棍棒、一幅幅发黄的老照片、皮鞭及刀具、一件件血迹斑斑的破衣烂裳及一名导游带着10余名游客外,却没有康冕要找的武宫正雄。
这个该下地狱的日本鬼子究竟跑哪儿去了呢?
此时,康冕并不知道他寻找的这个日本鬼子此时正面对废弃的铁路遗址,内心深处正经历着状若滔天巨浪般的灵魂涅槃……
馆里的工作人员告诉康冕,今天上午馆内确有一位70岁左右的老人来过这里。接着,他详细介绍了这位老人的身形面貌。
康冕听工作人员介绍的模样,立马断定这位面呈风尘之色的老人正是他要寻找的武宫正雄。
欣喜欲狂的康冕立即从衣袋内取出一张面额为千元的泰铢送到这位多嘴唠叨的工作人员手中,急切地问道“哪,你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
这位工作人员平常收到的小费多为5元,10元,见这位西服革履的青年一出手就是上千元的小费,旋即知道自己碰上了财神,急忙回答:“这人从出现到离开,自始自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他见眼前的这位财神脸色一下沉了,急忙又补充道:“不过,我知道他去了哪儿?”
“你知道?你们之间并没讲过一句话,怎么会知道他去了哪儿?”康冕狐疑地问道。
“是这样,我们虽没讲过话,但他疲惫不堪的神色引起了我的好奇,我见他用开水吞了一种药剂,我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知道上面的文字绝不是英文和中文,也不是日文及泰文。我认识这几种文字。我虽然不认识这种商标上的名字,却知道它是治疗胃癌的药品。”
康冕吃了一惊,“你说他吃治胃癌的药品?”
工作人员点点头。
康冕追问道:“他吃完药后就走了?朝哪个方向?”
“是朝达瑙瓦西峡谷方向去的。”
“达瑙瓦西峡谷方向?”
这位工作人员指着峡谷深处肯定地回答。“不错!是达瑙瓦西峡谷方向。”
他想了想,觉得收了人家这么大的一笔小费该多告诉人家一点才好,又补充道:“先生可能不太清楚这里的历史,这个名叫达瑙瓦西峡谷的地方就是当年日本人关押战俘的地方。”
听这位工作人员这么一解释,康冕压在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这个日本老头就是他正在寻找的武宫正难。
康冕按耐不住喜悦的神情,对工作人员说声“谢谢你!”后朝董巴拉等人挥下手,说声:“走。”就率领着众人朝峡谷走去。
他们找他干吗?难道……他们有仇?想到这里,这位工作人员恬静安宁的心中蓦地一阵颤栗……急忙双手合十,虔诚祷告:“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却不知他究竟要佛祖保佑谁。
【死亡峡谷】
此刻,武宫正雄正坐在长满野花的偏坡上陷入了沉思……
昔年那些咬啮灵魂的往事,再次中蛊般的撕咬着他的灵魂……
1943年的春天,武宫正雄在抢劫沿江部落的财富中,因遭到部落民族的反抗身负重伤……
数月之后,因战事的需要,正在养伤的武宫正雄便被抽调到北碧山区的筑路工地上。
达瑙瓦西山脉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峰峦叠嶂的群山终年云雾缠绕,深箐峡谷内怪石嶙峋,苔藓丛生,是毒蛇猛兽出没的蛮荒世界。
与武宫正雄搭档的是一个名叫西村秀井的日本军人。
这个家伙身躯虽然精瘦,性格却极其残暴。原是一个活跃在大洋中的海盗,因日本政府兵员缺乏,被新任陆军大将的木村兵太郎收编入伍。
西村秀井入伍后因作战骁勇,杀人不眨眼,升任军曹。但好景不长,在菲律宾作战时,被流弹打瞎了左眼,得了个独眼龙的绰号。
在这度日如年的苦难岁月中,劳工们因饥饿、疲惫、毒刑、野兽、瘴疫和山崩死伤不计其数。
为了抢修铁路,日军又将大批大批的劳工和俘虏源源不断地被押进死亡峡谷……
1944年8月,木村兵太郎被任命为缅甸方面军司令后,为了执行首相东条英机以战养战的命令,又将熟悉蓑衣江地域的武宫正雄任命为日军驻缅司令部的中佐,成为自己的贴身心腹。
然而,好景不长,正当武宫正雄企望大显身手的时候,随着日军在太平洋战事的节节失利,日本败局已定。
【仰光?日军驻缅司令部内】
这天深夜,星辉璀璨,月华如水。
迎风摇曳的凤尾竹上洒落着斑驳陆离的残月月光。
寒月西坠,冷风飒飒。
时光宛若波光粼粼的伊洛瓦底江在悄无声息地流逝。
富丽堂皇的司令部内犹如寂寞旷深的楠木棺柩,沉静得令人不寒而栗。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仅有木村兵太郎与武宫正雄二人。
从两人鬼鬼祟祟的神情上看,显然正在密谈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件。
正是在这个犹如棺椁的日军驻仰光司令部内,木村兵太郎向武宫正雄下达了一顶绝秘指令。
【北碧?死亡峡谷】
1945年8月14日中午。44岁的昭和天皇在东京御文库地下室内颁诏接受波茨坦公吿,宣告日本投降……
武宫正雄痛苦地叹口气,再次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是一个噩梦般的月夜……
武宫正雄想到这里,陡觉胃部一阵剧痛,急忙从衣袋内取出胃药吞入腹中,随着疼痛的减轻,脑海深处再次浮起那件惊心动魄的事件……
【东京?御苑】
当天深夜。
月华如水的东京美丽而静寂。
一群企图螳臂当车的日本少壮派正在一座神庙内密谋集会。
会议的核心内容就是发动政变,用武力迫使天皇放弃向全世界宣布“终战诏书”。
这伙负隅顽抗的首领就是陆军省军务局军事课长荒尾兴功大佐、近卫师团的参谋、内阁总理大臣东条英机的女婿古贺秀正少佐等人。
作为木村兵太郎的心腹及古贺秀正的密友,武宫正雄也被古贺秀正拉进了这个阴谋集团圈子。
当时,武宫正雄并不知道古贺秀正想干什么,他是在被古贺秀正拉去灌了三杯清酒后,才去参加密会的。
这场逆天行事的后果,理所当然地遭到可恥的失败。
“武宫君,别跑,你听我说……”
正随众逃跑的武宫正雄听到喊声,急忙转身看时,突听三声枪响,两颗子弹擦身而过,另一颗子弹射中了他的胸脯。
武宫正雄倒地的刹那,才惊讶地发现开枪杀他之人正是他最好的密友古贺秀正。
古贺秀正俯身查看他的伤势,见血正从心口处洇透出来,叹了口气,替他合上眼皮,抱歉说道:“武宫君,原谅我,你一死,就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东京某地】
武宫正雄并没有死去。
那颗子弹虽然没有击中他的心脏,但重伤了他的肺叶。甭管怎样,武宫正雄总算逃离了死神的魔手。
大难不死的武宫正雄对古贺秀正的话深信不疑,抬回家中的当天,他就密令妻子将自己藏了起来,然后向亲朋好友公布了他的死讯。
武宫正雄伤愈之后,从此埋名隐姓,飘泊红尘。
随着东条英机与木村兵太郎的服法,武宫正雄成为木村藏宝唯一的知情人……
这一惊天秘密一直隐藏了长达近半个世纪的时间。
直到他被黑樱会发现追杀……
安藤圣三是怎样发现我没死呢?武宫正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他都弄不明白他是怎么会被这个黑社会集团发现的。
一想到自己屡次三番被黑樱会追杀,武宫正雄再次陷入了恐惧之中……
樱花木屋的惨案发生后,面对妻子的尸体,哪些咬啮灵魂的遥远往事,突然像沸水般的吞噬着武宫正雄的心田:
死亡铁路中筑路的战俘;令韩国人愤怒的慰安妇雕像;韩国劳工向三菱企业的索赔案;象族部落的毁灭案等等,尤其啮咬他灵魂的还是木村藏宝洞内被他亲手活埋的哪些战俘及他的同胞。
哪些战俘及他的同胞少说也有数百人之多啊!他们也有父母兄妹,也有他们的亲人啊!他们死了之后,他们的家属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当时的我怎么竟然会凶残到如此的地步!
武宫正雄甚至不敢想象这些罹难者的家属是怎样生存下来的……
武宫正雄的眼前浮现出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心中再次发生强烈颤栗,他太熟悉这双眼眸了。
这是一双让他永生难忘的眼睛。
这双眼睛属于一个名叫柳青的中国远征军军官。
武宫正雄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奉命扫荡一个名叫象寨的村寨。
扫荡途中与柳青率领的一支中国远征军小分队遭遇,柳青在掩护象寨部落的百姓逃难时受伤被捕,后来被他活埋于藏宝洞中……
武宫正雄从怀中取出数页破旧的纸片含泪凝视。
这些破损的纸片画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树叶、石块、虫子之类的动植物,但都是一枝半叶,一星半点。
当年,武宫正雄从柳青身上搜到这本小笔记本时,认为这是柳青用来与远征军高层联系的密码。为此,木村兵太郎与日本军方专门聘请了特高课的密码专家和陆军大学的谍报专家们认真研究、破译这本笔记本,但都没有破译成功。
后来,日本战败投降,这本笔记本也失去了作用,武宫正雄便将它放在樱花小屋内。
直到黑樱会在追寻这本小笔记本时,残酷地杀害了他的妻子武宫贞子,还不惜血本地派武林高手疯狂的追杀他,才让武宫正雄认识到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小笔记本里面肯定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
于是,他在横滨市郊外的海滩反杀了前来袭击他的黑樱会杀手后,便通过邮政将小笔记本邮给了女儿武宫慧子。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笔记本后来也给女儿带来极大的麻烦。
武宫正雄闭目继续沉思:如果让这些宝藏永远湮没山洞或是被黑樱会劫掠,对自己而言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与其这样,不如设法将它们取出,分送给哪些被他亲手活埋的家属!
这也许是一种可以减轻心灵压力的赎罪方式。
然而,依靠武宫正雄此时的年龄与财力状况,显然都无法完成这项艰巨的工程。
就在他殚精竭虑思考如何解决这一难题的时候,希望从天而降。
这天他在翻阅《朝日新闻》时,突然意外地看到康佳龙正在曼谷筹划前往勐纳进行科考的招聘广告。
正是这则广告,让他毅然决定利用这支科考队来完成自己的夙愿。
才智过人的武宫正雄没有选择毛遂自荐的办法,虽然他有待价而沽的本钱。
但这条比狐狸还要狐狸的老狐狸,更知道如果选择毛遂自荐的办法,就会降低他与康佳龙讨价还价的砝码。
他要的是与这位康氏集团掌门人同等的谈判待遇。
于是,武宫正雄巧妙地利用警方的追捕玩起猫抓老鼠的游戏……
【北碧?死亡峡谷】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晰地传进了峡谷。
安藤圣三!这个该死的罗刹还是追来了!
武宫正雄敏锐地预感到了危险,从怀中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正想动弹,胃部却不合适宜地剧疼起来。
也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喊声。
“武宫兄,我知道你听得懂华语。我们不是安藤圣三派来的杀手。也不是泰国警方的人。我叫康冕,是中国人。现在是泰国曼谷泰华蛇毒研究所的经理。”
诚如康冕所言,在东南亚生活多年的武宫正雄,不仅听得懂华语,而且还听得懂英语及一些简单的东南亚口语。来人一口纯正的华语虽说消除了他心中的疑惧,但仍握着匕首高度戒备。
这也是狼们的习惯。
“武宫兄,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同先生做一笔生意。”
说话间,武宫正雄发现他的周围已出现了六七条手握无声手枪的彪形大汉,想逃显然已不可能。
他是从血泊中滚爬出来的军人,又患绝症,对生死早已看淡。当下淡定自若地问道:“先生找错人了吧,我非商人,怎么会有生意可谈?”
康冕笑道:“先生本身就是一座金库,咱们之间怎么会没有生意可谈呢!”
武宫正雄也笑了,反诘道:“哪些江湖传言,像康先生这么聪明绝顶的人也会相信?”
康冕笑道:“百姓百姓,样样相信。江湖传言虽不可信,但黑樱会的连环追杀,木村先生的重托以及马科斯总统掘获山下奉文藏宝之事该也不会是江湖传言吧。”
武宫正雄笑道:“康家不仅是簪缨豪华世族,钟鸣鼎食之家,还是世界上财大气粗的财阀之一,只要舍得花钱,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不知道的!好吧,你想怎么谈?”
康冕指着苍山夕阳笑道:“这么大的事儿该不会在这儿谈吧?北碧酒店的清酒不错,咱们到哪里详谈如何?”
武宫正雄灿然一笑:“酒宴歌舞,美人助兴。正是你们这班富家二代的特殊嗜好。好吧。”
【回北碧的路上】
路过桥头纪念馆的时候,董巴拉指着远处树荫下立着的三个西服革履青年对康冕说道:“少爷,哪三人肯定不是善仔!”
武宫正雄不屑一顾地说道:“他们都是黑樱会派来的杀手。”
黑樱会的杀手?少爷,要不要将他们全都毛了!”
康冕将头偏向武宫正雄:“先生的意思……”
武宫正雄冷冷地回答:“问我干啥!这里可是你们康家的地盘。”
康冕对董巴拉点点头。
董巴拉立即拿起报话机,命令:“黑皮,干掉他们!”
树荫下立着的杀手,正是奉安藤圣三之命,从东京赶来追捕或劫持武宫正雄的黑樱会成员。
一场搏杀旋即展开……
很快,三名黑樱会杀手便倒在了血泊中。
绰号黑皮的汉子等人将尸体塞进轿车后备箱后,也朝北碧酒店疾驶而去。
更远处的树荫中还伫立着另外三个黑樱会的杀手。
为首的正是福田杉手下的得力干将,绰号叫狐狸的下忍杀手,此时,他正用望远镜观察着打斗搏杀的现场。
“狐狸,我看见武宫正雄就坐在前面的那辆凯迪拉克车上。咱们……”